。其实只要别在她眼前出现,奈德爱在外面生多少私生子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琼恩却总是看得见摸得着,怎么看怎么碍眼,更糟的是他越长越像奈德,竟比她生的几个儿子都还要像父亲。“琼恩非走不可。”她回答。
“他和罗柏感情很好,”奈德说,“我本来希望……”
“他绝不能留下来。”凯特琳打断他,“他是你儿子,可不是我的,我不会让他留在这里。”她知道自己这样有些过分,但她也是实话实说。奈德倘若真把他留在临冬城,对那孩子本身也无好处。
奈德看她的眼神里充满痛楚。“你也知道我不能带他南下,朝廷里根本没他容身之处。一个冠着私生子姓氏的孩子……你应该很清楚旁人会如何闲言闲语。他会被排挤。”
凯特琳再次武装起自己,对抗丈夫眼底无声的诉求:“我听说你的好朋友劳勃在外面也生了不少私生子。”
“但一个也没在宫廷里出现过!”奈德怒道,“那个兰尼斯特家的女人很坚持这一点,天杀的,凯特琳,你怎么狠得下心这样对他?他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他——”
他正在气头上,原本可能会说出更不堪入耳的话,但鲁温学士却适时插话:“我倒有个主意。您的弟弟班扬前几天来找过我,那孩子似乎对加入黑衫军颇有兴趣。”
奈德听了大吃一惊:“他想加入守夜人?”
凯特琳没说什么,就让奈德自己理出一番头绪罢,现在她多说只会惹他生气。然而她却高兴得想亲吻眼前这位老师傅呢!他所提出的这个建议正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案。班扬·史塔克是个发过誓的黑衣弟兄,对他而言,琼恩等于是此生不可能有的儿子。日子久了,那孩子自然而然也会跟着宣誓加入黑衣弟兄,这样一来,他就不能养儿育女,有朝一日来和凯特琳自己的孙子孙女抢夺临冬城的继承权了。
鲁温学士又说:“老爷,加入长城守军可是很高的荣誉。”
“而且即使是私生子,在守夜人军团里也可能升到高位。”奈德思忖,但他的语气仍然有些困惑,“可琼恩年纪还这么小,倘若他是个成人,说要加入一切还好,然而他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这确实是个困难的抉择,”鲁温师傅同意,“但我们也身处艰难时刻,他所走的这条路,不会比您或夫人走的路更崎岖坎坷。”
凯特琳又无可避免地想起她即将失去的三个孩子,想要保持沉默太难了。
奈德转过身去,再次望向窗外,他那长长的脸庞宁静中若有所思。最后他叹口气,又回过头:“好罢,”他对鲁温学士说,“看来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我会跟班扬谈谈。”
“我们什么时候告诉琼恩呢?”老师傅问。
“还不是时候,我们要先做些准备,距离启程足足还有两个星期,就让他尽情享受这段剩余的时光吧。夏天很快就要结束,童年的日子所剩无多。时机一到,我会亲自告诉他。”
第七章 艾莉亚
艾莉亚的缝衣针又歪了。
她懊恼地皱起眉头,看着手里那团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又偷偷瞄了瞄和其他女孩坐在一起的姐姐珊莎。每个人都说珊莎的针线功夫完美无瑕。“珊莎织出来的东西就跟她人一样漂亮。”有次茉丹修女对她们的母亲大人这么说,“她那双手既纤细又灵巧。”当凯特琳夫人问起艾莉亚的表现时,修女哼了一声答道:“艾莉亚的手跟铁匠的手没两样。”
艾莉亚偷偷环视房间四周,担心茉丹修女会读出她的思想。但是修女今天可没把心思放在她身上,她正坐在弥赛菈公主身旁,脸上堆满笑容,口中连声赞美。先前当王后把弥赛菈带来加入她们时,修女就说她平生可没这种福气,可以指导公主针线女红。艾莉亚觉得弥赛菈的针线也有点歪七扭八,但是从茉丹修女的甜言蜜语听起来,旁人绝对想不到。
她又瞧了瞧自己的活儿,想找出个补救的法子,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把针线搁到一边去了。她沮丧地看看自己的姐姐,珊莎正一边巧手缝纫,一边开心地说闲话。罗德利克爵士的女儿小贝丝·凯索坐在她脚边,认真地聆听她所说的一字一句。这时候,珍妮·普尔刚巧凑在她耳旁不知说了些什么悄悄话。
“你们在说什么呀?”艾莉亚突然问。
珍妮露出吃惊的表情,随即咯咯笑了起来。珊莎一脸羞赧,贝丝也面红耳赤。没有人答话。
“跟我说嘛。”艾莉亚说。
珍妮偷瞟了那边一眼,确定茉丹修女没有注意听。恰好弥赛菈说了点话,修女随即和其他仕女一同放声大笑。
“我们刚刚在说王子的事。”珊莎说,声音轻得像一个吻。
艾莉亚当然知道姐姐指的哪一个王子,除了那个高大英俊的乔佛里还会是谁?先前晚宴的时候珊莎和他坐在一起,艾莉亚则自然而然地得坐在另外那个小胖子旁边了。
“乔佛里喜欢你姐姐哟。”珍妮悄声道,语气中带着自豪,仿佛这件事是她一手促成似的。她是临冬城总管的女儿,也是珊莎最要好的朋友。“他跟她说她很漂亮。”
“有一天他会娶她作新娘子。”小贝丝双手环膝,用一种如梦似幻的语调说,“然后珊莎就会变成全世界的王后啰。”
珊莎很有礼貌地脸红了。她脸红起来还是很漂亮,她不管做什么都漂漂亮亮,艾莉亚一肚子不满地想。“贝丝,不要这样瞎编故事。”珊莎纠正身旁的小女孩,同时轻轻拨弄她的发丝,好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那么严厉。她转向艾莉亚:“好妹妹,你觉得小乔王子怎么样?他实在是个很勇敢的人,你说是不是?”
“琼恩说他看起来像个女孩子。”艾莉亚回答。
珊莎叹了口气,继续手中的针线活。“可怜的琼恩,”她说,“作私生子的难免嫉妒别人。”
“他是我们的哥哥。”艾莉亚回嘴,却说得大声了。她的声音划破了塔顶房间午后的静谧。
茉丹修女抬起眼。她有张细瘦的脸,一双锐利的眼睛,还有一张薄得几乎看不到唇的嘴,这张脸仿佛生来就是用于皱眉生气似的。这下她立刻皱起眉头来了。“孩子们,你们在说些什么呀?”
“同父异母的哥哥,”珊莎轻柔而准确地纠正她,同时朝修女露出微笑,“艾莉亚和我刚才正在说:今天能与公主作伴,真是件快乐的事。”
茉丹修女点头:“没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莫大的荣幸。”弥赛菈公主听到这样的恭维,有点迟疑地笑了笑。“艾莉亚,你怎么不织东西呢?”她问,随即起身走来,浆过的裙子在身后沙沙作响。“让我看看你织出了什么。”
艾莉亚好想扯开嗓子大声尖叫,都是珊莎把修女给引过来的。“喏。”她边说边无奈地交出“成果”。
修女仔细检视着手中的织锦。“艾莉亚、艾莉亚、艾莉亚,”她说:“这样不行啊!你这样完全不行啊!”
每个人都在看她,这真是太过分了。珊莎很有教养,不会因为自己妹妹出丑而展露嘲笑,但珍妮却在一旁窃笑,连弥赛菈公主也一副怜悯的模样。艾莉亚只觉得眼里充满泪水,她倏地从椅子上站起,往门的方向冲了过去。
茉丹修女在她背后叫道:“艾莉亚,你给我回来,你再走一步试试看!我会把这件事告诉你母亲大人。竟然在我们公主面前做出这种事,你可把我们的脸全丢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