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示意贴身仆人将吸饱了鲜血的水蛭取掉,然后穿上了内衣,简单套上了灰色羊毛衫,披上小羊皮夹克。仆人顺从地站在一旁,等待他的下一步命令。
公爵能从他讨好的眼神中看到了疑惑,但此人很聪明,懂得如何保持恭谨和沉默。
学士们喜欢用水蛭治疗病人,让水蛭吃掉伤口上多余的腐肉,防止感染,除此外,公爵和学士们的看法略有不同,他认为水蛭可以吸收血液中的毒素,防止人被毒素操控。他确信如此,青年冲动易怒,那是因为血液中包含了暴躁的毒素,老年人腐朽衰微,那是血液中积累了太多年岁沉淀的污秽。人若想冷静保持敏锐,就得时常用水蛭放血。
史塔克就不懂,他们称冲动任性的族人具有奔狼之血,并以此为荣,如果他没记错,北境已经为奔狼之血付过很多惨痛代价。
那个在君临被自己勒死的布兰登史塔克就很冲动,他在年轻时就以做事不计后果赢得外号“狂野的”,被人说,具有奔狼之血,他的妹妹也有样学样,整天策马放鹰,斗鸡走狗,并以此为傲。
世人都说莱安娜被雷加王子掳走,但事实上,分明是那女孩虚荣任性,在花冠前忘记了责任为何物,追随王子一走了之,这就是奔狼之血。更近的还有罗柏史塔克。本质上他们都是冲动的青年,行事不计后果,将责任弃之不顾,为血中的毒素所累,他的嫡子多米利克波顿也是一个样。
他们都为自己的愚行付出了代价。公爵不想北境跟随负伤。
留下新夫人,公爵踏出房间,发现外边又下起了冰雨,这已经持续好长一段时间了。视野外河水滔滔,浑如泥浆,几名想要过河的行人在城堡外头索价,被拒绝后在雨中暗自彷徨无措。公爵是孪河城的客人,这些不归他管。
婚礼后,公爵就一直住在孪河城。他已收到铁王座的嘉奖和任命,如今,他就是新任恐怖堡公爵、北境守护。名义只是名义,他向来清楚明白。现在,阻挡他的是冰雨和卡林湾,它们妨碍着他返回北境,清除占据临冬城的余孽。只有将冰原狼彻底清除,才能名实相符,泰温公爵也是一个看法。就此事,公爵已命令里克波顿征召封臣,根据回信,此时留守恐怖堡的至少有两千步卒,在哀泣河沿岸也至少布置了一千步兵和一千骑兵,以便防止杂种的海盗部队袭扰。
在南方,他的力量更强,他掌握着三千步兵以及接近一千其他家族的北境残兵。若是打通卡林湾,他还可以带着两千佛雷士兵、两千西境士兵以及两千河湾地士兵返回北境,这是铁王座向他承诺的,只待给分裂国家负隅顽抗的史塔克杂种、残疾、幼童以及愚忠的诸侯们最后一击。
为了解决卡林湾的通道问题,公爵已在孪河城做客近一个月了。他派出莱利斯、科尔斯等几位信任的指挥官前往派克岛交涉,等待着他们返回的消息。但过去多日,公爵没收到任何回复。他记得临行前,向老瓦德佛雷侯爵借了好几笼乌鸦,若是他们顺利到达派克岛,此时至少该有一只乌鸦返回吧?
公爵略感不安。也许是河间地的水蛭效果不好,也许是佛雷的血脉污染了他。
这几日公爵都在与胖胖的佛雷夫人玩耍,公爵意外地发现,喜欢夫人高亢的叫声。瓦德侯爵似乎也很喜欢,把这叫声当作了最佳恭维,给他送来很多礼物。公爵心想,若是罗柏史塔克那个男孩做得有此一半好,就不会面临那样的结局。
“公爵,我父亲找您。”瓦德侯爵的一个儿子冒着雨过来,雨水浸湿了他头发,流过他苍白的长脸和杂乱的短胡须,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斗篷上残留的水流顺着门槛流入房间,像是一条小河,在地面缓缓蔓延,公爵往前,稍稍闪避。
你的意思是请我过去吧?“爵士,请您引路。”他的仆人为他套上了准备好的斗篷。老瓦德的儿子太多,他不清楚此人是第几个,也不清楚此人的姓名。
“大人,我不是骑士。”他显得有些尴尬,脸竟红了。这倒是在佛雷中难得极了,不过公爵更希望他保持沉默,安静带路。
公爵盯着他,直到他确信公爵不会再回复后,转身走入雨中继续他的任务。
孪河城东西两城之间由宽阔的石板长桥相连,在桥中央还有一座卫河塔,监视着所有过往船只。如今大雨连绵,河水暴涨,距离桥面也不过数十尺。他上一次走过这个桥还是多年以前,那时他刚结束鸦树城养子生涯,返回恐怖堡继承爵位时途经此地。
雨击打在他脸上,让公爵感觉头脑更加清醒,彻底带走了刚刚升起的一丝不安。他开始有些喜欢这些冰冷的雨水了。
公爵很快来到东侧城堡,仆人为他取下打湿的披风,并暖心地为他端来满盆热水和准备好的毛巾。他浸湿毛巾拧干,再细细擦干脸,热量让他感觉脸部有些红润,而后他在仆人的指引下见到了主人。
老瓦德侯爵的房间很暖,但此刻充满了湿湿的蒸汽。
“请您原谅,我的孙女婿。”孪河城侯爵个子小小,嗓门却不小,“嘿,我这样说您不介意吧,毕竟您已经是恐怖堡公爵、北境守护了。”
公爵歪了一下嘴角,权当是微笑,并不介意。
“唔,我要请你原谅的是,我刚刚在屋里,哝,就是这里,与我的新夫人一起洗了个热水澡,”他指示地点,公爵顺着指示的方位看去,果然是一地的水,“嘿,所以嘛,留下了满屋的湿味。哝,我一丁点也不喜欢这种潮气,这不利于健康,可要知道,我太老了,更去不了浴池,我去那儿就觉得头晕。”公爵饶有趣味看着他,老侯爵太享受还能说话的感觉了。
该留下的是尸体,不是舌头?
“嘿嘿,我原本想在客厅里见你,可我舍不得我的暖房嘞,客厅里又黑又冷,”瓦德侯爵吮了吮嘴,“那帮小子为你做的安排,您可还满意?”
“我很满意。”公爵抿了嘴,轻声说道。
“哦,满意就好,满意就好。要知道,我给的可都是对亲人的待遇,我对亲人向来不薄。对了,我们还是说正事,说正事吧!”
公爵再次抿嘴,别人最好把这理解为轻笑。
“羊皮纸就在您手案旁,波顿大人。”他收起微笑,“您自己慢慢看。”
那是个小小一卷羊皮纸,摘自乌鸦无疑。他捋直卷纸,只见上面写着:
“北境是我的。那个叫莱利斯的贱种敢威胁一个国王,所以,我把他从城堡扔了下去,也许他能自己游回去。其他人被我送到老威克岛挖矿,我承诺,他们挖够与他们等重的白银——我原本想写黄金,但这些黄金足够买下第二个北境,你们这些北方穷鬼们一辈子也见不到,算了——我就原谅他们的冒犯,放他们回不允许安放在北境的家。铁群岛大王及北境之王巴隆葛雷乔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