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想去的地方,我已经决定了。
印度的科摩林角,我想去看一次没能跟藤代一同看到的日出。
藤代,你还记得那天的婚礼吗?
九年前,我们两人一同去的科摩林角的那家靠近大海的纯白色的酒店。活力十足的店员们、古典味浓郁的床铺,还有像废墟般的六层台阶、屋顶上能眺望闪闪发光的大海的阳台。我们遇到的那个印度青年,眼睛像宝石一般黑得发亮,鼻子高挺。喝过红酒后醉醺醺的我们跟那一人独饮的青年搭话,很快大家就情投意合了。
“明天我要结婚了。”
离别的时候,他突然告诉我们。我们都大吃一惊,表情夸张地向他送去祝福。他邀请我们去参加他的婚礼。
铃兰的吊饰、色彩斑斓的纱丽、天鹅绒质地的太阳伞、粉红色的穆斯林头巾、卷成几重的宝石手腕、美丽花纹的陶器、七个厨师制作出来的料理。
刚过正午,我们赶到现场时,那里已经被布置得仿佛婚礼现场一般,大家正在慌忙地准备着婚礼。
锡塔琴乐团入场,开始演奏华丽的音乐。身着金光闪闪的纱丽的舞者们连成一条弧线跳起了舞。从并排的椰子树间,那个青年跟着大象的队伍一同入场。他的身旁坐着跟印度电影里出现过的女演员一样美丽的新娘。
那时候,我真的非常惊讶。那时,我们才第一次知道原来他是偷偷地出来喝酒的印度土邦主。
在那花香四溢的花棚里,婚礼如期举行。我们坐在长长的餐桌上,吃了丰盛的食物。夜晚降临时,随着乐团的音乐,身着白衣的新郎、裹在水色纱丽里的新娘跳起舞来。大家渐渐地也相继跟着跳起来,一边撒花一边歌唱,一会儿又大叫,一直跳到天空微微泛蓝为止。四周撒满了鲜花,像一片黄色的大海。
天亮之时,本应该跟新郎新娘一起去科摩林角海边看日出。
印度最南部大海上的日出。
“肯定会让你们的人生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土邦主告诉我们。可是,我们却在屋里睡着了。于是,没有看日出就回到了日本。
什么时候再一起来看。在回程的飞机上,我们约定。那个时候,我们相信任何时候都可以看到。
还想去一次科摩林角。
我想把自己感受到的朝阳记录在照片里,给藤代看。
可是,现在好像来不及了。
当我知道自己即将死去时,我决定从过去寻找那些对我来说重要的东西。于是,我翻开相册,挑选出那一张张照片。
凌乱的大学教室、光照良好的公寓、备货齐全的碟片出租屋、生姜烧饼好吃的套餐店、从高楼大厦之间看到的蓝天、小小的邮票、有跷跷板的公园。平平淡淡的日常景色。
我才发现我想探求的世界原来就在日常生活中。所有的一切都像被乳白色的纱巾覆盖着,像那乌尤尼一样、像那布拉格一样、像那冰岛一样,是在天堂与大地之间的景色。
突然,我的眼泪就流了出来。这时,我明白了,原来自己并不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是融入这个世界里去。
悲伤的心情与幸福的心情,似乎有些相似。
此刻,我感受着温暖的风。春天很快就要到来。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仿佛就能听见藤代的声音。在那大学的暗室里,从背后传来的声响;在那开往大海的巴士中,大家欢笑的声音;大岛在海边,唱的那首《四月女友》。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都爱着某人。
我为死亡感到悲伤。可是,却并不因此憎恨死亡这个事实。
现在是否还喜欢藤代,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
可能只是想写信了而已。
可是,现在写着最后的信,我发现了。
我是想自己了。想念喜欢你的时候的那个自己了。
想再次见到那时那个坦荡荡的自己,所以才写下了这些信。
我爱着别人的时候,也同时得到了别人的爱。
就像日食一样。
在那一瞬间,“我的爱”和“你的爱”变得同等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