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学生俞任失恋都没旷课,这次却因为一个七岁的孩子旷了周一整天。俞晓敏在电话里听母亲说了原委和俞任的要求,她就一句话,“俞任,你给我麻溜地回柏州城。别人家的事儿用不着你操心,你要是想操心,自己外出独立挣钱养那个孩子。”
俞任抱着袁柳不放手,可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将袁柳带回家?不可能,俞晓敏工作忙,自己又住校。让孩子在亲生父母这儿受委屈?俞任无法置身事外。对于俞娟和当年被抱走的三儿,她有种愧疚和无力感。再次和袁柳见面熟悉后,她越来越舍不得这孩子被欺负。
她只有求爷爷奶奶,“我把压岁钱给你们,爷爷奶奶,你们照顾三儿一学期好不好?”
而小袁柳听出俞任要离开自己,她小手抓住姐姐的校服不敢抬头。分离在幼小孩子的心中要经历两次、实际是三次,袁柳好不容易露出水面换个气,又要被无情的现实逼进水下。
“别人家的事”仅仅是有些人灵活的认知,说三道四时那不是别人家的事而是自己嘴里的事,轮到自己该古道热肠出手相助时那就是别人家的事,“你也知道,那是孩子亲生父母。他们养父母和亲父母都商量好了,我们就是想帮着照顾也站不住脚。”胡泽芬一看圆溜溜的小孩心里就喜欢,更没想到孙女早在一年多以前的柏州就认出孩子还时常去看她。
俞任急得掉眼泪,“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要是受欺负怎么办?她姐姐俞娟怎样没的我们心里都清楚。”她也抱着小柳,从小小的身体里获取更多的胆量。
“不解决好小柳的问题,我就不回去读书。”俞任知道用自己的学业要挟是没出息的,可她只有这个法子。
胡木芝则闻声来邻居家接孩子,生了儿子后她整个人像被注入了肥沃雨水的久旱枯枝,人非但精神挺拔起来,连那张成日里怯懦的脸都现出生机,逢人还知道主动笑。
“彩彩,你这……我是孩子亲妈,怎么会害她?”胡木芝看着袁柳,眼里泛出往事,“她当年被抱走时我哭了三天。”
“可你儿子欺负他。”俞任说,“我不放心。”眼见为实,俞锦对三儿的冷淡和那小子的野蛮都让她生气。最后还是大人们连哄带承诺:袁柳如果不想在亲父母家待着,随时都能来胡泽芬这儿。
“她要被欺负,我第一个告诉你,成了吧姑奶奶?”胡泽芬对爱管闲事的孙女没办法。
俞任考虑了会儿,抱着三儿到一旁说悄悄话,“三儿,谁要打你,你就告诉这个奶奶好不好?她是姐姐的奶奶,不会不帮你。”
袁柳忍着哭点头,“好。”
俞任也哭了,“你弟弟要是打你欺负你,别躲,”俞任看着三儿努力笑,“你揍他屁股,揍怕他为止,这样他就不敢了。”
袁柳愣了下,“妈妈和姨妈都说不能打姐姐弟弟,要听话。”
“你听她们的还是俞任姐姐的?”俞任竟然逼小朋友二选一,而袁柳说,“听姐姐的。”俞任开心地亲了下三儿的小脸颊,“三儿真聪明。”
将买来的衣服新书包给袁柳,俞任在周一下午踏上了回校的路。穿过石板,路过三座大牌坊,三儿踩着小碎步追在她身后,俞任对她挥手,“姐姐放假就会回来的。”哪怕只有半天。
她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放不下这个孩子,可能因为她眼睛里有童年好友的影子,也能因为她乖巧可爱得让人心疼,还有可能是她从小瞧不惯为了生儿子弃养女孩子的行为。
俞任想着童年和三儿,甚至想到了童年时爱哭幼稚、长大了却会悄悄移情别恋的白卯生,不知不觉就回到了柏州城。下车后她直接回了学校,俞晓敏早等在八中门口,看到女儿后又气又伤心,她给俞任塞了生活费和换洗衣服,“我可求求你了俞任,我没力气像逮野猪一样漫山遍野地寻你。”
得了白卯生创伤综合症的俞晓敏没等到俞任回家,从学校一直问到任颂红那儿,得来一句“你怎么教的孩子?”就没任何收获。还是母亲胡泽芬发现了俞任在俞开明家“多管闲事”,俞晓敏心中关于女儿再度私奔的担忧才消散,随之一句“这孩子有神经病吧?”
她又当面骂出了这句,还等着看俞任怎么回嘴。
女孩若有所思,“大概我真的有精神病,你们这些人才是正常的。”她见俞晓敏没睡好的样子,“妈,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俞晓敏再生气,听到这句脸色才好了点,她朝俞任摆手,“去吧,和老师道个歉。”看着女儿不徐不疾地走进八中,俞晓敏环视这座柏州城的百年名校,想起她和女儿的生分是从她进高中开始的。她喜欢谁自己不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做母亲的也窥不出,她不开心又有点厌学,可还是乖乖地留在学校尽力考第一名。她和那个女孩子谈了个段仓皇的、不知道算不算恋爱的恋爱,又在大伙儿的精心安排下分手。她现在为了俞娟那个被送走的妹妹敢追到别人家里抢人。
最让俞晓敏担心的是俞任在分手后再也没提及过白卯生。俞任的心开始有了成年人的模样,深起来了。可她所作所为又纯然是孩子气的。
俞晓敏一时都犯了迷糊:究竟这孩子要朝哪个方向走?
小卷毛在晚自习时看到俞任后松了口气,中间休息时她跑到俞任身边和她挤一张椅子,“该不会去找那一位去了吧?”
俞任笑,说自己去找袁柳了,一直追到松杨县乡下她亲生父母家里。她心里冒出个念头:要是自己当时不顾一切地旷课去找卯生,是不是就不会分手?被小卷毛又一次戳到了心头的卯生,俞任心脏又迎来熟悉的麻疼感。
年三十没打通卯生电话,卯生也没再回过来。也许她还是像以前一样,隔段时间在q上问候自己一句好不好,但那种问候俞任觉得没意义。惭愧心会消退,,直至卯生不会再发来一句问候,也许直至她的q号就不再使用,两个人的头像呈现双向的永恒的灰色。不过生活里的卯生不见了,网络上的卯生会获得新生。
俞任低头盯着资料,
脑子里片刻不得安宁。她讨厌这种失控的自我,合上书,发现小卷毛托着腮观察自己,“俞任,你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