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接待处走入内里的空间,光线猛地由明亮转向黑暗。原本敞亮的展馆内部被挂上厚重的遮光帘,自然光无法穿过屏障,幽黑一片的空间内仅由顶光灯照明,经过特殊处理的银蓝色光源打在地板上,散发着如同波光一样粼粼的光晕。
客人们踩到借由顶光打到地板的潋滟光影之上,脚下呈现出轻轻点动水面时会有的波纹纹理。整个场地给人的感觉犹如位于一处幽深的水泽之中。
空调的冷风吹过,配合着音效,场馆内时不时传来一阵风搅动树的枝桠而带来的沙沙声。
客人们窃窃私语起来。
“这到底是在弄什么主题?”一位男性问道。
“不清楚,说实话艺术家是谁我都不知道,被邀请没事就来了。”旁边的人一边接过侍应生盘上端着的无酒精饮料和迷你小点心,一边接上他的话。
“应该在搞什么场景噱头吧,不过以往昆斯的展不都是请的那些知名度很高的艺术家吗?”
“这个主题是什么来着?我记得门口海报写着的”
“噢对,群星与夜神,我还以为会弄个星空顶然后放作品呢。”
“入场的时候还每人送了一块石头,这未免也太磕碜了点,昆斯以往不是会给有邀请函的客人送艺术礼盒的吗?我搞不懂,画廊终于没钱了?”
“而且你不觉得门口接待的也很莫名其妙吗,还有一只乌鸦,到底是在搞节日庆典还是办艺术展?”
在他们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的时候,那位在接待处派发礼品的白袍打扮的工作人员走到了台上。长喙的银白鸟嘴面具碰到原本安置好的麦克风位置,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但很快伴随着从台上传来的声音又爆发出一阵细微的交谈声和克制不住的惊呼。
因为开口的并不是白袍打扮的工作人员,而是对方肩上的那只渡鸦。
“啊,啊,测试测试,”那只羽毛颜色富有光泽的渡鸦有模有样地对着麦克风的位置清了清嗓子开口,而让所有人吃惊的是,它一开口,用着仿佛是上世纪电台一样优雅的男性播音腔的语调,透出一种好似念诗的韵律来,“日安,女士们,先生们。”
“欢迎你们来到‘群星与夜神’艺术展。”
“请允许我为你们隆重介绍,我身边这位伟大的艺术家,莱伯利·希柏里尔女士。”这只渡鸦不仅语调像人一样,说话节奏也相当的流畅。
人们新奇地望着开口讲话的渡鸦的同时,不免又打量起了在台上之前扮工作人员现在充当起背景板的艺术家。
戴着银色鸟嘴面具没有露出一点面部特征的艺术家女士在台上像棵树一样站着缄默着,似乎并不打算开口讲话,也不准备摘下沉闷的面具。
渡鸦继续介绍,“伟大的希柏里尔女士,天赋卓越,画技惊人,她基于对世界表皮之下的隐秘的全知,打破纠缠在群星之地以外的无形壁垒,为现世——嘎!”渡鸦卡壳了一瞬,因为艺术家抬起手看似轻轻抚摸,实则揪住了它的一根羽毛,像是感到些许不耐烦似的扯了扯。
“为现世创作出了十幅无与伦比的画作,在今天展示出来。”渡鸦的声音猛地弱了一截,但很快,它又重新找回了演讲的热情,它开始小幅度拍动了翅膀,发出微弱的振翅声。
伴随着渡鸦后续的话语以及细微的振翅声,展馆内部的风声不知为何突然明显了起来,像是大风在秘林间穿梭,卷动着树叶和枝干不断地摇晃落下树影,银蓝色的光源似乎轻微晃了晃,导致地板上的粼粼光影犹如雨滴落下般不断荡漾开,整片水潭之中仿佛被注入了新鲜的生命力。
有客人惊呼起来,因为他们发现入场时拿到的那颗白色小石头上的图案不知何时也亮了起来,幽蓝色的光泽近似场馆内部的灯光,几十颗石头散发的幽光逐渐扩大,像从地底不断冒出的夜光蘑菇,一晃眼看去全是蓝色的光点。那石头上的古怪印记不断散发着奇异的光辉,像是古老的咒语得以解开枷锁,隐秘地构筑成一条又一条彼此之间藕断丝连的光带。
“那么此刻。”渡鸦优雅的嗓音透过麦克风传向全场。
“是时候入梦了,诸位。”
白色的雾气似有若无地弥漫开。
地板似乎轻微地颤动起来。
“你们将不停坠落,坠落,直到一睹——世界的真实。”
伴随着这一声落下,遮掩着画作的巨大幕布倏然坠落,十幅挂在墙壁上的画作完整展示出来。
伊利诺伊州,芝加哥市,一处小巷之中。
燃尽的香烟头落到地上,穿着邋遢长风衣满脸颓丧的金发男性似有所感地抬起头,从狭窄的小巷望向清澈的天空。
“很微妙的感觉啊,希望是我的错觉。”他最终挠了挠头,重新又点燃了一根香烟。
烟雾升起,遮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
费莲欧娜梦见自己在爬一座银色的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