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奉九第一次坐宁家专列,这次因为是专程来接生病的奉九,所以为了调度方便,只挂靠了四节车厢,饶是如此,也有餐车车厢、客厅车厢和卧铺车厢,第四节则是给卫兵的。
车一停稳,宁铮不等毕大同来开车门就先行下了车,车后跟着的几辆卫队旅的车也跟着停住。贴身侍卫们在宁铮身后站成一圈,脸冲外,警惕地审视着四周的动静。
宁铮转身把奉九扶出来,不顾奉九沉默的挣扎,直接连人带毯子打横抱起,送入里面客厅的沙发上,自己也挨着她坐下。
唐家虽然是巨富之家,但也没有可以拥有专列的权利,这就是金钱和权力的区别。
火车上的客厅也很是奢华,比之最豪华的客车的头等车厢只好不坏,宽敞舒适,铺着厚厚的丝织地毯,沙发、茶几、落地灯、收音机,窗口飘着白纱窗帘。
奉九简直要气死了,她是发烧了,不是腿瘸了,但刚才火车外人多,她也没好意思出声。
一被平放到长沙发上,她马上弹起身子,愤愤地走到长沙发对面靠窗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宁铮看了她一眼,随手摘了军帽,起身挂到一旁的衣帽架上,走回来站到她面前,奉九瞪大了眼睛,看他到底想干嘛,结果他又伸出双臂,打算抱自己,奉九可真急眼了,她寒着声音说:&ldo;宁铮你够了啊!&rdo;
宁铮很有先见之明地抓住她挥上来的双手,挨着在手背上亲了亲,&ldo;这才哪儿到哪儿,怎么能够。&rdo;或真或假的话语,轻轻浅浅的语调,浓浓重重的眸色。
奉九忍无可忍地发飙了,她大声尖叫:&ldo;你滚开!离我远点!&rdo;
新仇旧恨兜上心来:从最开始的强行订婚,到后来时不时的动手动脚,到这一次干脆乘人之危把她脱光了……那个啥,奉九气得两眼冒火,连踢带打,连抓带咬,不过奉九还知道分寸,打人不打脸;宁铮刚开始还左躲右闪避其锋芒,但转念一想,放弃了抵抗,干脆由着她动作。
打人也是个体力活,没一会儿,风寒初愈的奉九也累了。
宁铮到底得逞,心情很好地将她象个小孩子一样高高抱起,轻轻松松举到半空,奉九被他两只手掐住两边腋下,动弹不得,干脆丢胳膊丢腿地消极抵抗,顺便仰仗身处高处的优势,拿鼻孔瞪他。
宁铮看着她鼻翼往里收,一点不露肉导致圆溜溜的两个小鼻孔,正一翕一张地表达着无声的不屑和愤慨,实在有趣。
逗得小丫头差不多了,于是坐下,然后搂着奉九坐在自己膝上。
对于没皮没脸的宁铮,奉九都没力气跟他争斗了,只能往后靠着他的胸膛微微喘气,心里暗恨自己怎么没有二百斤重呢,压死他得了。
这已经不知道是奉九第几次对自己动手,宁铮长到这么大,年少时跟男孩子打架也常事,在美国军校跟白人同学打架的经历也有几回,因为有武学底子,出手稳准狠从不落下风,但被一个年轻女孩子连咬带打地收拾了好几次,还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感觉很新鲜,不以为忤,反倒觉得东北有句老话说得真对,&ldo;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痛快。&rdo;
这说明什么?说明奉九心里有他了,才肯与他亲近了,这样总比世间客客气气、疏离无视的夫妻强得多不是?
……奉九如果知道他心里所想,一定会后悔跟他动手。
宁铮人看着浅淡,实则感情浓烈。
十多年前父亲的官越做越大,眼界越来也高,嘴里不说,心里早已看不上帮他发家、曾陪他在深山老林落草为寇的发妻,升任奉天管带时,也只是带着抢进门的二姨太卢夫人住在奉天,而把他们母子三人扔在新民杏核胡同,只派了一小队侍卫保护。
待母亲思来想去,为了孩子,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带着他们上门找父亲时,父亲反应冷淡,只是一起吃了一顿饭,然后就让母亲带着孩子在自己阔大的卧室外面的小隔间安置下来。
彼时,妹妹巧稚年纪尚小,骤然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又见没见过几面的父亲如此严厉的面孔,难免害怕不适应,也就是人说的&ldo;认床&rdo;,一直到半夜也还在低声哭泣,结果老帅被吵得睡不着觉,怒气冲冲披着衣服出来,不方便埋怨妻子,不动手打女儿巧稚,反倒给他认为没带好妹妹的宁铮两个大嘴巴,打得孩子彻底傻眼,巧稚也吓得立刻止住了哭声。
母亲大哭,第二天一早,不顾醒过味儿来的父亲带着懊悔的阻拦,带着孩子就回了新民。
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她就变得形销骨立,病入膏肓,侍卫队长给老帅拍电报请他回来,老帅正忙于官场应酬投机钻营,压根儿不信正值壮年身体一向康健的妻子会就此一病不起,以为不过是女人常见的装病邀宠,所以只是派了二姨太过来探望,待到确认病情后慌忙挂专列到新民,人已没了。
母亲死后葬在锦县驿马坊,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母亲是怨着父亲离世的,与生母感情深厚的宁铮由此而对父亲心怀怨怼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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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铮一下下地拍着奉九的后背,轻声说:&ldo;舒服了吧?不憋着就对了。没听那个老大夫说么,你可不能总这么生气,以后有什么不痛快的,就找我出气,出完气就好了,我保证当好你的撒气筒,绝无怨言。&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