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蒙上被子把自己藏在被窝里。
过了很久,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忍不住把头伸出被子大口喘气,就算用了最大的努力不去往窗户外看,最后还是没忍住。
我看到院子里的那个摇椅还在,而且一晃一晃的,但是上面已经空了,那个老人不知去向。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后,我躺下翻了个身,眼前却忽然多出一张人脸,贴在左下角离我最近的那面窗户上,皱巴巴,扭曲的一团,好像被人踩烂一般,一双漆黑无白的眼珠死死粘在了玻璃上。
像是恨不得从窗户缝里钻进来。
那张脸忽然喊我的名字,地道的方言,后面紧跟着还拖了一个长长的儿化音,“秋——”
全村人都这么喊我,那个儿化音因为发音太快常常听不太出来,所以往常听来就是,“秋——”
“秋啊——”我终于听清他说了什么,“我眼睛都被你踩烂了啊——”
同时他还发出一种像老人垂死的时候那种粗重的出气声,风箱似的,一下又一下,配上他诡异的笑容更加让人寒毛倒竖。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喊出来有这么惊悚,我面容扭曲的大叫起来,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嗓子像是被棉花给堵住了似的怎么叫都叫不出来。
然后我就看见我家木头门上过年贴的那两张鲜红色的门神画像从门上自己揭了下来,风一吹,糊在了那张脸上。
画像上画的那两个门神像是活了一样,在红纸上走来走去,十分悠闲的模样。
然后那张人脸就那么消失了,院子里那个摇椅也不见了。
我一下子被人摇醒,这才发现我只是做了个噩梦。
我妹妹催我去煮饭,“姐,该做饭了,爸妈不在,你得管我的饭啊……”
我抬头一看,天已经黑了,我回来后啥也没干居然在屋子里睡了整整三个小时。
妹妹一直在看那台只有一个频道的黑白电视,竟然也没能吵醒我。
我感觉身上有点冷,好像发了低烧,有点难受。
随便煮了点苞谷粥拌了点野菜吃过晚饭,我就去院子里看,门上的门神好端端的在木门上贴着,我扫了眼,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画像下面还有他们的名字。
秦琼,敬德。
走出门的时候,我看到门外的地上有一层土,颜色是浅褐色的,和院子里的土颜色不一样。
我后背好像更冷了,那分明是坟土的颜色。
院子里怎么会有坟地的土,我愣了半天,终于想起自己好像踩了别人的坟头……
五六月的季节,已经有些热了,但我还是觉得冷,好像从头冷到了脚底板,裹上一个厚外套还是挡不住那一阵一阵的寒意。
我奶奶向来很懂这些,我第一反应就是去奶奶家求助,我奶奶先是劈头盖脸将我骂了一通,之后便说第二天带我去坟上给人家烧纸请罪。
可次日去西河烧过纸也磕过头后,回来我却烧的更严重了,而且总是糊里糊涂的做噩梦。
梦里我看见那株金银花下面的坟头微微塌陷了一块,惨白的月光底下,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背着个摇椅正从里面往外爬,微微佝偻的身子动作有些僵硬,树皮一样粗糙的手直直往上伸着,然后他顺着路往村子里爬,最后来到了我家院子。
我发烧烧了好多天,爸妈忙着农活,我就自己去村里的卫生所拿药,后来也打过吊针,但烧总是不退,反反复复的。
那个年代农村的小孩大都是放养式的,父母大部分时间都顾不上,生病了也不会觉得是什么大事,那时我烧得迷迷糊糊的,还要煮好饭给忙农活的大人送去。
那几亩庄稼关乎一家全年的生计,自然是一等一的大事,大人们为了那几仓粮食,晚上睡在地里连夜收割也是常有的事。
收割回来还要碾过几遍,等麦粒全部从秸秆上脱落,还要拉到空场地上扬麦子,把麦粒外面那层金黄色的外壳扬掉,之后就是晾晒,还要摞秸秆……工序繁杂,大人们要赶在下雨前收粮进仓,忙得整天脚不沾地,自然更不可能有时间管我了。
那晚我拎着水壶和饭菜给爸妈送去,他们正在村北扬麦子,那里风大,扬的快。依旧还是个晚上,因为发着烧,我走的很慢,感觉两只脚软软的,没太有多少力气。
去村北要经过那棵槐树,那时我已经放五一假了,有好几天没有经过这里,所以走到这里就停了一停,习惯性的拜上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