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四脸色,忽的如丧考妣。
张乘崖吩咐扈丛备好赴玉堂城的船只,朝戚灵叹了口气,“戚姑娘,你别问了,是我把徐四哥从柔利城带回来的,问了一路,也没问出个缘由!不过,那时候他连个人样也没有,眼神痴傻,衣衫褴褛形如枯槁,身上遍布酷寒冻疮,真比不上这会儿精力充沛,据柔利城百姓说,北境蛮荒之地妖物横行,兴许是中了妖术。”
竹叶庄外清澈水滩中,缓缓行过巍巍巨舟,桅杆上“张”字旗幡招展。
戚灵、张乘崖带着徐四,出了采石江口,依然置身楚江错综复杂的水系中。
船上水工笑称,数千年前,这一带水势更广,简直是浩浩洋洋的南瞻泽洲。
戚灵听修士阿爷讲四洲轶事时,格外好奇天下地理。
在凡人居住的南瞻部洲以东,是无边无际的咸海,是神秘莫测的东胜神洲,不知为何,东胜水族对南瞻人族充满敌意,曾在数千年前释放滔天洪水,将半个大洲都泡进汪洋之中。
不过,如今已是《平水历》三千八百一十四年,意味着洪荒已褪,那些众说纷纭的异洲志怪,早早淡出了人们视野。
此刻,戚灵手扶船头,抬眼望着水云天色,云翳阴沉,四周水腥味丝丝入鼻。
这时节空气相当闷热,密云不雨,总觉着皮肤湿湿漉漉,十分不适意。所以戚灵不乐意呆在船舱里,那里面空气不流通,一丝风都没有,令人纳闷的是张乘崖在船上几乎从不跨出船舱,在里头饮酒,唱古怪曲子,掷骰子,或是倒头酣睡,跟底下人谁都爱答不理。
反倒是徐四,乐乐呵呵解释:“我这小崖兄弟就那样,似乎是厌世,不过跟他相处久了就知道,他热心肠。”
戚灵不经意问:“我来时走的陆路,以为走水路回去是乘艘小舟,哪知竟是艘楼船!他家瞧着挺富贵,商贾出身?”
徐四惫懒道:“船大,装的货也多。庄主老爷子糊涂蛋,也不怕但有玉堂城剑卫登船检查船舱布匹,有些泡盐水泡的不均匀,还有盐晶颗粒露在外面,小崖若是对商贾一道上点心,便不会出这种差错。”
江面泛起团团涟漪,雨丝不断落下,戚灵看得出神,听得更出神,贩私盐要掉脑袋的!
南瞻部洲有两种东西寻常商贾绝不能染指,一个是铁,一个是盐。
人们常把添置货物,叫买“东西”,却不说成是买“南北”,只因大洲东部产盐卤,西部产金铁之物,这两种资源尤为稀缺,因而收缴赋税最多。
言浮、玉堂、天风,三座主城共同设有盐铁转运司,掌握着天下生计且禁止百姓经营,而靠盐铁税收缴来的金山银山,又有八成划拨给了清微玄都,只留下二成用作有司运转。因而盐是诸城命脉,贩私盐是重罪中的重罪。
戚灵心里头百转千回,上了张家贼船。
徐四见她神情痴痴,居然倍加得意道:“若换作老徐,也会如此行事!如今天下,百姓清贫,养的几位城主老爷脑满肠肥,张家贩卖私盐怎的了,总不能把金山银山全喂给官老爷们与无耻的清微老道儿。”
戚灵匪夷所思看了看他。
接下来徐四言语越发令戚灵觉得不堪入耳,“怎么,老徐说错了?清微玄都统辖南瞻部洲全境,那群老道跟什么似的,那个词尸什么餐来着。上梁不正,底下三座大城城主,懒政贪功,哪个不是乌烟瘴气,老徐就呸这帮王八……”
“下雨了。”
戚灵嘟囔一声,轻轻转身,可心里仍极不痛快,手按风府穴又急忙撤下。
她沉了沉气,再次走向徐四,嗔道:“知道,要带你找谁医病吗?”
徐四眨了眨眼,“难道不是一家玉堂城的有名医馆?”
戚灵气不打一处来,“给你看病的,我阿爷,就是出身清微道门!你……”
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