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扶着椅子的扶手,见墨麒久久不语,蹙眉道:“大夫,是有什么不妥吗?”
墨麒放下她的手腕,将袖子放了下去,塞回被子里,叹了口气,道:“病人水土不服,房里湿气又重,病气郁结,所以迟迟不见好,每日多出去走走,散散心,再按照我开的方子,吃些日子就好了。”
檀闻舟垂眼不语。墨麒说的有鼻子有眼,差点她就真以为墨麒也做过大夫了。沈鸢这才微微放下心来,舒了口气。燕白低垂着眉眼,脸上似笑非笑,三人的眉眼官司打了半天。墨麒走后,沈鸢按照墨麒的话,吩咐阿秀和门外的两个看守,将檀闻舟的活动范围划到了寨子里。只要不随意乱走,还是允许她在一定范围内活动的。等夜里,所有人都睡下,檀闻舟才打开墨麒塞给自己的纸条。李游,李炳等人已经造反,李游自称齐王,号称北齐,朝廷欲采用绥靖之策,安抚乱军。拖住他们,务必不能让军需平安到达朔方。字迹飘逸俊秀,是燕王的亲笔。她将纸条放在蜡烛火焰上烧了,纸条燃起橙黄火焰,转眼就成了灰烬。第二日,沈鸢来过一趟。此时檀闻舟身上其实已经好多了,见到她,还是不免装了会病号,沈鸢依旧是一袭罗裙,虽然不算得是上好的料子,只是最普通的绸布裙子,连檀府大丫鬟的衣裳首饰都比不上,但是在寨子里,却算的上是最亮眼的。阿狗那日过后,被沈鸢厉声斥责了一顿,将他派去后山挑水,阿狗不敢说什么,只能忿忿的去了。沈鸢提裙,下巴微抬,施施然走进来,落在檀闻舟里,有些故作声势般的骄傲。她静静看着进来的沈鸢,微微含笑道:“可是谈好价钱了,准备将我卖多少呢?”
沈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道:“你还有心思笑?看起来裴衍倒是不怎么想换你回去呢。”
裴衍将他们要求的条件一降再降,本来要的是五万两银子和五百套盔甲,裴衍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声称不可能。她将裴衍的话说给她听,却并没有在檀闻舟的脸上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揣揣不安,檀闻舟不甚在意的点点头,沈鸢道:“你不生气?裴衍明显就不想你回去,实话告诉你吧,当初我们知道你的行踪,便是裴衍的人透露给我们的,如今你被生擒,他连出兵都不肯。”
檀闻舟早就料到是裴衍,虽然不惊讶,但心里还是有些五味杂陈。她装作惊慌道:“不可能,他怎么敢?”
沈鸢微微有些得意:“你们大胤的这些人,食之于民,用之于民,却处处踩着百姓的血肉往上爬,这算什么?还有比他更大的人物,也在背后支持着我们呢。”
檀闻舟心里叹了口气,道:“可是给你们的东西,也是民脂民膏,你们要得越多,越多的百姓便要多交赋税,他们的奢侈用度丝毫不会受到影响。”
沈鸢被这话堵住,顿了顿,咬牙道:“那也总比落尽你们的口袋好。”
檀闻舟道:“你来找我,不会只是来告诉我这些吧。”
沈鸢笑了笑,抽出袖中的一张纸,放到她面前,命令道:“签字。”
她将纸展开看了一眼,是和朝廷做交易的书信,看来他们是觉得裴衍不够好说话,准备直接和朝廷谈判。“实话告诉你吧,这些日子,京城里,我们的人已经攻下了朔方城,我的未婚夫,李游,现在就坐在朔方节度使府,接见你们胤朝来求和的使臣。”
她微笑。檀闻舟闻言手心轻微颤抖,她知道他们会发展的这样快,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她还是有些震惊。“这张纸,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她抽出腰间得匕首,靠近檀闻舟,一把抓住她的手,轻轻在她手心一划,霎时,鲜血落下,在白纸黑字间染出一丛红梅。檀闻舟吃痛得捂住伤口,等着她,沈鸢淡淡道:“所以你最好乖乖的听话,否则,换了别人,可没有这样好心,只是割破你的手。”
她俯下身,轻声道:“下次你若再反抗,便将你得手指剁下来,送到两军阵前给他们做见面礼。”
檀闻舟勾唇道:“恐怕,情形没有你说的那样好吧?我猜一猜?李游在朔方,应该已经快弹尽粮绝了吧?不然你和李炳也不会这样着急的筹措军需,不惜冒险抓我来,我要是猜的没错,李游带兵,应该从不带重辎,从来都是打到哪儿吃到哪儿,此次你们应该是首战告捷,占据了第一座城池,却发现城中物资匮乏,马上又要到秋冬了,朔方常年风沙,不利于生产,朝廷想要围城,拖死他,于是你们只好想办法将粮食和铠甲军需运过去,可是粮草太重,远途运输太慢,你们就筹措银两,绕过京城,暗通贺兰部,购买他们的粮草,运给毗邻贺兰山的朔方城,裴衍之所以不敢出兵,是因为如今的兵力,都要留着来解决已经造反的地方吧。”
檀闻舟一边与她说话,脑海中浮现出整个大胤的舆图,心里渐渐明了了几分。她恍然大悟:“所以,你们这次和朝廷谈判的条件不是粮草,而是银两。”
沈鸢愣住,没想到她几句话便将战局说的这样清楚,心里有些慌,道:“管你怎么想,既然来了我们这里,便乖乖的听话,不然,有你好受!”
她拂袖而去,留下檀闻舟独自一人留在房里。过了好一会,她起身,试着下地走了几步。一瞬间天旋地转,脚下如同踩了棉花,没两步便膝盖一软,即将要摔倒时,她用力抓住桌子的一角,这才不至于重重摔到地上。一连数日没有下地走动,难怪这样虚弱。她缓了缓,眼前终于清明起来,慢慢的推开门,走了出去。守在门口的两人看了她一眼,又面面相觑,还是没有拦她,只是默默的跟在她的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