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虽然泪已盈睫,她还是没让眼泪滴落。
那是一个男子,相貌堂堂、刚正威仪。
她摇头,痛到说不出话来。
大手不用施力,轻易将她扶起。
“碗给我,我帮你盛。”刚刚的情形,对她伸出援手的男子全看在眼底。
自知已经回不去队伍里,就算她敢挤回去,也会被后头的人撵打走,于是她递出手中的碗,眼中满是感激。
男子走到锅炉边,要分食的仆人将破碗盛满米汤,然后便将破碗交回到那双满布灰黑尘沙的小手上。
一手一碗热腾腾的米粥,她看着他,感动得忘了如何开口说话。
“快走吧!站在这里很危险。”男子温和的语调中多了几分关心。
她点头,转身一跛一跛的往亲人暂时安身的墙角走去。
啊!自己竟连“谢谢”二字都忘了说……
但再回头,她迷蒙的视线已被人群所阻隔,看不到那名男子了。
一个多月前,由于连日豪雨引发河川溃堤,将北方一带数个城镇淹没,数万条性命死伤于洪流之中,幸免于难的灾民惊慌失措之下,只能沿着高地一路往南逃。
灾民们扶老携幼、伤痕累累,病的病、倒的倒,就算逃过洪水的袭击,也未必能捱过饥寒交迫的流散生活。
幸好官府还未开仓赈灾,月华楼就已经先行布施;但由于逃难的百姓过多,因此只能把他们暂时安顿在官道两旁。
听儿才把破碗端到娘亲的面前,宋大婶便忙不迭地将两个碗都接了过来,然后将其中一个碗放入儿子的手中。
“刚儿,快吃!”
十岁大的宋刚儿,一看到有米粥,顾不得烫嘴,呼噜呼噜的灌喝下肚。
宋大婶没有问女儿要不要吃,自己也猛喝着这三天来唯一的热食。
听儿看着空荡荡的两手,嘴唇动了动,没有多说什么。
她从宋大婶脚边的包袱里再取出一个碗,往人群的最后头走去,打算再重新排队、领取食物。
而当她再度拖着发疼的右脚继续前进时,那名男子略显低沉的嗓音又窜进她的耳里。
“小姑娘。”男子站在酒楼前的阶梯上,将她的一举一动全看进眼里。
小姑娘的发辫已乱,小巧的脸上也因逃难而脏污一片,却仍不掩她的娟秀淡雅。
越在苦难时,越可以看清人性。小姑娘的善良让他于心不忍,于是又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也知道在这个时候,绝对要谨守一视同仁的公平原则,否则定会引起不满及抗争。如果只有一人或者十人,他还能救;可如今有千人、万人,他只能供粮赈灾,略尽棉薄之力,却不能独厚任何一个人。
只是,看着那张没有任何怨言的小脸,他的心硬是偏了。
“啊!”她启唇,却因为久未进食喝水,连喑?J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帮你盛。”他拿走她手中的空碗。
她兀自发呆,看着男子的背影。
男子穿著圆领灰布衣衫,虽是一般黎民打扮,却仍掩饰不了他的器宇轩昂。
直到破碗又回到手上,她才回神过来,感觉手中传来热烫烫的暖意。
“快吃吧!你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照顾你的家人。”男子话落,转身,又回到阶梯上。
她轻尝一口米粥,心头暖和着──这是她有生以来,喝过最甜的粥。
四周有几十双眼睛狠瞪着她,却没有人敢出声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