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称呼,让楚南归愕然,然后呆住,心里一片混乱。
出门时福伯的表现异于往常,楚南归就隐隐感觉到,今日会有事情生,或者就是福伯曾经说的什么‘到时候一切都会明白’,简单的说,也就是向他透露身世之谜。
嗯,带着即将成亲的老婆,来亡父坟前祭奠一番,然后说出他的身世,这很符合情理,楚南归心里有了准备,无论福伯说出他什么身世出来,他都不会太过惊讶,不过……殿下是什么鬼?
虽然他的文史很渣,也知道‘殿下’这个称呼,绝不会是一个普通商贾人家少爷能够使用的,那么,他到底是什么来头?楚南归看向那坟墓,又看向福伯,又把目光扫向马若南,见到马若南脸上也是迷茫与惊愕……
“殿下……”福伯站起来,恭恭敬敬垂手站在楚南归身旁,楚南归摆摆手,阻止他说下去,指着坟墓问道:“他……我爹他……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摇摇头,似乎想甩开心里乱七八糟的杂念,指着自己:“……你称我为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突然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了出来,大声叫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告诉我,我究竟是什么身份……”
楚南归来到这个世界后,一度很满意这个身份,一个有钱人家子弟,不缺吃喝,不用费心费力的去为生存奔波,后来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也依旧隐忍着,不愿触及,他偶然也会臆想,自己会是什么身份,也曾胡乱猜测过一些可能,比如是某个大家族里的人,因为父亲或者母亲与家里不谐,所以破门而出,要不就是因为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或者陷害,所以离开,又或者是父辈遭受了冤屈,隐姓藏名来到登州……
这些猜测都让他感觉麻烦,若是家族里被驱逐的子弟,那么就付出远比常人更为艰难的努力,需要出人头地,然后等待功成名就的时候,去夺回失去的东西,而若是父辈受了冤屈,也同样如此,这与他无为乃至有些消极的思想背道而驰。
仇恨这种东西,不亲自经历又或者不是与己有关,总是不会无缘无故生出来的,尽管霸占了这具身体,这身体原主人的习惯及喜恶,却根本无法一下子让他感同身受,如谭正挚这个‘好友’,如楚大少曾经的一些喜好……就算出于一些愧疚,他愿意帮助这身体原本主人完成一点心愿,只是若是心愿太过艰难,影响到他的生活,那就绝对不行了。
楚南归猜测到身份揭露的时候,自己会有麻烦,想不到的是,这麻烦居然如此之大,大得让他有些错乱了,殿下……
见到楚南归气急败坏的模样,福伯却没有立即回答,等到楚南归稍稍平静了一些,他才缓缓躬身:“殿下不必动怒,此中的情况,往日却不敢随意泄露,今日老奴会让殿下全部明白的……”
楚南归吼了几声心情舒畅了一些,有气无力的摆摆手:“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福伯微微沉吟,似乎在思索怎么开口,目光看向那座坟墓,突然说道:“这坟里的人,算是殿下的长辈,却不是殿下的父亲,殿下的父亲,乃是大燕前朝皇帝陛下,殿下应该姓朱!”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听了这几句话,楚南归依旧大吃了一惊,颤声说道:“我爹他……他是慧文帝?”
惊愕之下,指着坟墓:“他……他是我的长辈,又是什么来头……为什么我会跟着他姓楚……”
此时脑里的思维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理也理不顺思路,楚南归感觉脑里有些晕,用力晃了晃脑袋,深深喘息,勉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福伯叹息一声,脸上流露出几分悲哀:“啸天是陛下昔年的好友,人忠直大度,义气无双……当年朱承勇叛|乱入京,朝堂一片混乱,陛下不知所踪,那些奸人叛|徒为了在朱承勇面前表功,在叛|军未进城之时抢入皇宫内,杀戮放火,老奴去当时有事外出,回去晚了一步,小姐……”
说到这里,他略微一顿,看向楚南归:“小姐就是当时的皇后,也就是你的母亲……”又看了马若南一眼:“也是你马家的人……”
楚南归也跟着看了马若南一眼:“原来她与我,却还是亲戚,不知是不是近亲……”这个时候,他心里犹自有着这些杂念,却也是慌乱之中自我平静的法子而已。
福伯解释了一句之后,又微微叹息一声,声音中带着无尽苍凉与凄然:“那时候朱承勇的叛|军还距离京城三百里,我没想到居然会生这种事情,回去的时候,宫里到处是死尸,到处是火苗,找到小姐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身上无数的伤口,若不是侍卫们拼死救护,恐怕她怀里的你,也根本就无法存活下来……”
楚南归心里突然生出一丝黯然与悲伤,想着当时那种情况,不免有些难过起来,突然听到福伯咬牙切齿的说道:“小姐一身修为深不可测,若不是……若不是有奸人用了阴毒的手段,让她修为废除了大半,她哪里会……哪里会落到这般境地……”
马若南突然问道:“她……她是马无月姑姑么?”
福伯点头:“是,小姐与你父亲,是堂兄妹……”
楚南归怔了片刻,察觉到福伯情绪很是激动,大约昔年的那一场浩劫,此刻提起来,也令他心神大乱,本来是叙说楚啸天是何许人,却又说到别的地方去了,轻声问道:“是楚……楚叔叔救下了我么?”
福伯吸了口气,略微平静了一点,点点头:“当时啸天正好在宫里,陛下与他关系极好,经常让他进宫来商讨国事,或探讨文章诗词,见到事情紧急,陛下又突然不见了,他也顾不上避讳,冲进后宫,指挥侍卫抵挡乱|党,才保住了殿下一命……”
顿了顿,他脸上闪过一丝敬意:“若光是如此,倒也罢了,我赶到的时候乱|党已经形成规模,开始到处搜查宫里的人,若是当时就带着殿下离开,恐怕立时就会被察觉,就算能逃离京城,也会被源源不断的追杀,啸天当时有一个与殿下年龄相仿的儿子,他狠心之下,把自己的儿子替换了殿下……”
楚南归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瞪大了眼睛,心里想道,这……这人好狠的心,连自己的孩子都忍心……这岂不就是这个世界的‘赵氏孤儿’?
福伯长长吁了口气,情绪仿佛也有些低落:“有了啸天的孩子,殿下还活着的消息自然就不会泄露了,我与他带着殿下从京城一路逃到了登州,隐瞒身份,等待殿下长大,谁知在殿下十岁的时候,啸天却早早逝去……”
楚南归感觉浑身泛力,也不顾地上肮脏,一屁股坐了下来,皱着眉头想了片刻,突然问道:“这些事……以前福伯告诉了我么?我是说这次大病之前,这次病了之后所有事情全部忘了……”
福伯摇摇头:“没有,那时候殿下还小,我怕殿下沉不住气,所以就没说!”
楚南归脑袋里一片混杂,思绪很是纷乱,随口问道:“当年的时候,福伯……福伯是什么身份啊?”
福伯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怪异的情绪,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我从小就是服侍小姐的下人,后来……后来观主看我资质不错,就收了我为徒,小姐从小是我服侍的,小姐入宫之后,我怕她不习惯,所以自宫了进宫继续服侍,也报答了观主的一番厚爱……”
楚南归瞪大了眼睛,心里惊骇无比,看了福伯几眼,心里忍不住想道:“原来……原来福伯是一个太监,难怪……难怪察觉他的声音有些古怪,也难怪他身上总是有那股浓香,只是……只是为了报答,就自宫为太监,这……这似乎也有些过于莫名怪异了吧……”
随即想到,福伯提起‘小姐’的时候那种眼神与表情,立时明白了一些:“看来这福伯对我……楚大少的母亲感情很深,恐怕并非简单的主仆之情吧?若不然恐怕也不会对自己这样狠,想不到他居然是这样痴情的人……难怪如此身手,却……”
马若南听了福伯的话,忍不住低呼了一声,脸上露出些震惊的情绪:“福伯,您……您是韩福?”
福伯微微垂头,脸上露出些缅怀或者说是回忆,半晌才低声说道:“想不到居然还有人记得这个名字……不错,我就是韩福!”
马若南脸上惊愕逝去,轻轻摇头:“我……我真没想到居然会是您?我听父亲说过,您当年天纵奇才,在皇觉观那一代里,算是极为出色的人物,却没想到……”
福伯微微一笑:“没想到我入宫当了太监么?马无忌是知道这事的,不告诉你也是应该的,我与殿下逃亡的事情,他算是这世上知道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这件事如此紧要,他自然不会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