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六姑娘这么问了,裘叔再忙也得变得不忙,“老夫闲来无事正要出去走走,六姑娘有何吩咐?”
&esp;&esp;吩咐不敢当,姜留道,“我有事想向您请教。”
&esp;&esp;说罢,姜留指着另一株大石榴树下的桌子,请裘叔坐,赵奶娘连忙吩咐人去准备茶水、点心。
&esp;&esp;“方才我从白家出来,瞧见被株连的孟家人从泉州押送到进城了,囚车十余辆,犯人少说也有三四十人。裘叔可知自泉州押解进京的都是孟家哪些人?”姜留问道。
&esp;&esp;裘叔一听便明白六姑娘想知道些什么了,“老夫略知一二。孟回舟被判后,株连四族的判罚经六百里加急送往泉州,当地官员按公文要求,审讯被株连的族人,此次被押解进京的孟氏族人,都是四族内有罪之人。六姑娘可还记得二爷南下泉州赶考时,孟家暗中寻人顶替孟三应考之事?”
&esp;&esp;姜留点头,“记得,因为我随爹爹南下,孟家的计谋被撞破,没能成事。”
&esp;&esp;裘叔继续道,“事虽未成,但他们私下买通考官、寻人为孟三作保的罪行是实打实的。其他人犯的什么罪行老夫还不清楚,若姑娘想知道,老夫这就去打听。”
&esp;&esp;姜留摇头,“不必了,我就是随口问问,您去街上逛吧。”
&esp;&esp;裘叔起身离去后,在树下睡觉的厚叔起身,到了姜留面前,“六姑娘回来了?”
&esp;&esp;姜留起身,“是我把您吵醒了吧,厚叔喝不喝茶?”
&esp;&esp;“多谢六姑娘。”厚叔笑呵呵地坐下,喝了口又酸又甜的茶,刚下茶杯道,“姑娘今年九岁了吧?”
&esp;&esp;“嗯。”大周论虚岁,小孩子生下就一岁,姜留的生在四月,如今满打满算也有八周岁了。
&esp;&esp;“姑娘祖父去世那年,您才三岁,还不大记事呢。”人老了就喜欢追忆往事,老管家不喜欢喝姑娘的茶,却挺爱吃她的点心,咬了一大口吃下去,接着道,“姑娘的祖父去世后,先帝驾崩,咱们府里被官兵围了,说是要诛九族,府里的下人一晚上就跑了十几个,你爹半夜抱着姑娘到前院,让老奴想办法把姑娘送出去安置。”
&esp;&esp;这件事没人给她讲过,姜留放下点心,认真听着。
&esp;&esp;“姑娘那会儿睡得正香,可二爷刚把姑娘交到青菱丫头手里,姑娘就醒了,哭着找爹。二爷那眼泪啊,一下就忍不住了。二爷好不容易把姑娘哄好,老奴放梯子正要送姑娘和青菱丫头翻墙走,墙外就有了动静。”
&esp;&esp;青菱是奶娘的名字,姜留还是疙瘩黄
&esp;&esp;前五页公文上,密密麻麻地罗列着安云昌的罪状,每条罪状后都列着相应的刑罚。这里边既有他或烧刑部、杀人的大罪,亦有他利用职务之便索取钱财的罪状,最后一列清清楚楚地写着:
&esp;&esp;“数罪并罚,斩,株连父四族。”
&esp;&esp;姜家管事抄回的公文自己略潦草,但这一列,却写得工工整整,后边孟回舟的亦是。
&esp;&esp;再后边六页是株连处斩的人名单,每个人名字后都列着其所犯之罪;后边是株连范围内没不被处斩的犯人名单,这些人被分为两类,其一是六十五以上的老人和十岁以下的孩子,被直接没入贱籍;其二是自身未犯错的十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女子,被没籍充为官妓,贯其二是虽在四族之内,但因有功,免于刑罚,姜留在这份名单里找到了二舅王问樵和两位表姐。
&esp;&esp;二舅的功绩是授业明德、著书五本,两个表姐的功劳是各出了一本诗集。其他人被免于刑罚的理由也五花八门,譬如有人为家乡修桥铺路,有人捐献家财修建寺庙道观等等。
&esp;&esp;将公文看完,姜慕燕紧绷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二舅和两位表姐总算平安了。
&esp;&esp;姜慕锦小声问姜留,“王幽菡和王幽馨什么时候出了诗集?”
&esp;&esp;“应该是最近吧。”姜留推测道。
&esp;&esp;“王幽馨也会作诗?”姜慕锦不信,十四岁的王幽菡也就罢了,十一岁的王幽馨做什么诗,打油诗吗?
&esp;&esp;姜慕燕轻声道,“会的。她俩的才学,皆在我之上。”
&esp;&esp;姜慕锦偷看了她娘一眼,然后暗自庆幸她在与二伯母说悄悄话,没听到三姐的话。姜留却觉得王幽馨的诗,应该是她娘写的,孟氏喜欢写诗,悲秋伤春、月缺花残,她都能吟咏几句,几十年积少成多,凑两本诗集帮女儿免于刑罚还是能的。孟氏自己,则因牵扯入寒山观妖道溶日的案子中,被判斩刑。
&esp;&esp;陈氏想了又想,还是问道,“看文书上这意思,燕儿他二舅休妻也没什么用啊?”
&esp;&esp;“就是啊。”姜慕锦也抬起头,却被她娘挖了一眼,连忙闭嘴。
&esp;&esp;姜老夫人一边仔细翻看文书一边问,“文书上不是写了他‘授业明德’么?”
&esp;&esp;授业明德不是说他教书育人么?陈氏虽有疑惑,但还是装着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啊,儿媳眼拙,没看出来。”
&esp;&esp;“这个案子总算审结了。”闫氏感叹道,人心惶惶了两个多月,现在总算能安稳下来了。
&esp;&esp;西城兵马司大牢门前,苦侯多是的众人终于盼到牢门打开,安孟两家被株连又得特赦的犯人相互搀扶着走出来,与家人团聚。
&esp;&esp;王问樵拉着两个女儿走出来,迎着牢外耀眼的光线,他眯着双目四处寻找来接他们的人,忽然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向前紧走几步,跪在地上,“儿不孝,让母亲为儿担忧了。”
&esp;&esp;他入狱两月,母亲的头发竟全白了,王问樵愧疚自责,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esp;&esp;“祖母。”王幽菡和王幽馨跪在父亲两侧,声音哽咽。
&esp;&esp;“平安出来就好。”王老夫人命人扶起儿子和孙女,她的目光则看向站在衙门口与众人寒暄的女婿。
&esp;&esp;姜二爷走过来,抱拳躬身,唤了声岳母。
&esp;&esp;王老夫人腰杆挺得笔直,微微颔首道,“他们父女在牢里这几日,劳你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