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风的脸sè陡地沉了下来:“怎么,王子邑又打算替姓韩的撑腰来了?”
杨阜本是笑吟吟地注视着岑风,不料岑风脸sè一沉,目光霎时冷厉起来,看得杨阜心头一突,到了嘴边的话竟不知如何开口。虽然岑风只是问了一句就不再开口,但是他说话的语气与脸上的神sè已然让杨阜明白了他的态度——你王国有什么招式尽管来吧,小爷接着。
杨阜知道眼前这位岑老虎的脾气很不好,xìng格也执拗;当初榆中之会,子邑先生亲自出面,软硬兼施也没能压服他,最后说翻脸就翻脸,让人很是下不来台。更要命的是,这头老虎偏偏就有翻脸的本钱,没看他在榆中的时候,三千对三千,三下五除二就把韩遂的兵马打垮了,子邑先生想救人都来不及。
幸好,这一次子邑先生不是要与这头猛虎为难,否则杨阜还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定了定心神,杨阜脸上又恢复了此前的笑意,欣然道:“虎将军所言差矣,杨某这一次来,是转达子邑先生对将军的诚意。”
“诚意?什么诚意?”岑风狐疑道,“王子邑能拿出什么样的诚意来?”
杨阜淡然一笑:“一座榆中城,就是子邑先生的诚意。”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宁静(三)
榆中城?岑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心底突然泛起一阵寒意,随之而来的,还有对王国无以言喻的不齿。
“拿榆中城来表示诚意?”岑风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嘲讽与鄙夷,“王子邑打算把韩遂卖多少钱?”
杨阜似乎早就猜到岑风会有什么反应,对他不加遮掩的讽刺没有一点反应,脸上笑意不减:“将军说笑了,文约先生乃王公至交,怎么能拿他卖钱呢?”
“少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岑风很不耐烦这种云遮雾绕的说话方式,“王子邑究竟什么意思,干脆点说。”
杨阜似乎为岑风的霸道感到无可奈何,苦笑一声:“好吧,我就明白说了;王公已经决意明年入夏时出兵三辅,届时汉阳、安定、陇西诸部人马大半都要从征。至于金城郡这边……文约先生所部,都会留守榆中不出。”
岑风静静听着,冷笑不语。自从老边去世之后,岑风经历了许多事情,早已不是过去有勇无谋的匹夫;虽然杨阜言犹未尽,但是岑风已经大抵猜到王国的计划,无非又是制衡之策而已;想让岑、韩两家互相火并残杀,使其能够安安心心东征三辅。
“王公承诺,大军东征之后,绝不干涉金城战事;至于韩文约是生是死,就要看将军自己的本事了。”杨阜话音深沉,不带丝毫的情绪,“只是王公希望。将军攻克榆中之后,不要进入汉阳郡。”
岑风沉闷地笑了几声,讥讽之sè溢于言表:“我算是知道当初王子邑为什么要保住韩遂了,原来是留着这个时候用。他是觉得,能赶在我攻克榆中之前先平定三辅——我不知道他王子邑哪里来的自信?”
杨阜目光一闪,淡然道:“王公睿智,非在下这等浅薄之人所能臆测。”
岑风冷哼一声,又故意刺激杨阜道:“王子邑就不怕韩遂为此翻脸,干脆投降了我?到时候我与韩遂两家合力,一起进兵汉阳。抄了他的后路;如今韩遂只守着一个小小县城,要是要机会到汉阳、陇西分一点好处,他肯定会干的。”
“呵呵,那的确不无可能啊……”杨阜脸上不以为然的神sè与他的言辞自相矛盾,“杨某来前曾经打听过,北宫伯玉、李文侯两位首领的遗族似乎在将军麾下颇受重用?听闻将军抚定湟中,恩威并施,那两家人在其中出力不小吧?”
岑风的目光凝视着杨阜,突然失声大笑;杨阜同样笑意吟吟。面对岑风毫无退缩之意。
“好啊,好啊。王子邑是把一切都算到了,看来我不同意也不行了?”
“将军言重了;王公一向赞许将军少年英武,乃是凉州年轻一辈之翘楚人物。王公一直都希望能与将军携手共创大业……”杨阜知道岑风的xìng情,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主;刚才一句话,就等于他已经答应了王国的条件,所以满口子地赞扬起岑风来。
岑风冷笑道:“行了,姓王的明明巴不得我死。要是我不能在他平定三辅之前攻克榆中,只怕他转回头就要相助韩遂来对付我了吧?或者说。只要他拿下三辅,不管韩遂是死是活,他王子邑都要回过头来收拾我的。”
杨阜话音为之一滞,一时讪讪不知如何措辞。虽然知道岑风的xìng情,但是杨阜也料不到岑风会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尤其是在两家刚刚达成协议的时候。
岑风笑看杨阜的尴尬神sè,就如同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般;“好了。说说吧,王子邑打算什么时候出兵三辅?”岑风知道,王国虽然将韩遂当做一个弃子抛弃掉,但是绝不会容许岑风现在就出兵攻打榆中。岑风出兵的时间必须是在他大军东征之后;一则,等王国大军东征,他就有足够的借口拒绝回援榆中,二则,也是要尽量缩短岑风用兵的时间,免得韩遂早早落败——岑风一直以来的显赫战绩的确给了王国太大的压力,万一韩遂支撑不到王国平定三辅,到时东征大军陷在三辅回不来,汉阳可真就危险了。
“时候未定,以杨某想来,大约四五月间吧;等时间定下来,一定会通报将军知晓。”事关机密,杨阜只能含糊其辞。
岑风其实只是随口一问,根本不抱指望杨阜能说真话,当下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却冷笑道:“义山呐,你应该知道,王子邑这是在赌博啊;他想和我豪赌一把,赌的就是我与他谁能更快一步获胜。义山你觉得,我与他,谁会赢呢?”
骤闻岑风此言,杨阜不由得目光一凝,迟迟不答;岑风感知敏锐,更从他的神sè中看出几分凝重的神sè。
见杨阜迟疑良久而不答,岑风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
杨阜来了又走,漫天的大雪很快就将他的行迹彻底掩盖,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在破羌城。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个多月,整个凉州都被厚厚的积雪所覆盖,万物生灵敛迹匿踪,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洁白平静——整个凉州似乎就如同千里雪原一般的宁静。
这样的宁静一直持续到中平五年的chūn天。开chūn雪停,岑风出了破羌城,指挥大军马不停蹄地开进了允吾城;既然与王国达成了协议,此前的一些顾虑自然也就无需在意。北宫瑞终于得偿所愿,以大军前锋的身份当先入城;城内豪强早已明白自己的处境,没有做出丝毫的反抗,反而处处配合,殷勤周到地迎接虎家军的到来。城里城外,波澜不兴。
王国很默契地没有对岑风的行动做出半点反应。韩遂倒是在冀城哼哼了几句,但是城池是他自己主动放弃的,而且岑风直等到几个月之后才入城,因此王国有足够的借口不予理会——你自己丢掉的东西还不许别人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