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天,万里无云,正是去学校报道的好时候。
送崽去大学里报道,那是很荣耀的事,为此陶大老板从工商所借了辆半新旧的吉普车,还特意让大徒弟把车拾掇了一遍。
临去袁州时,陶大老板开着车到开始动工的工地上转了一圈,得意道:“昊昊,这里么样?”
百数百万做汽车修配厂,也亏得陶老板想得出来,但陶老板没收缴那个两千多块钱的大红包,嘴里就得讲些好听的。陶昊张嘴便把高中政治老师的呓语,大言不惭地说成是他的推断,道:“爹爹,你太有远见了!我觉得吧,我们生在一个大时代,发展速度将是我们任何一人都始料未及的。
别的不讲,就讲”
讲什么?老师后面的话都是理论性的,陶昊又不是木脑壳兼木脑壳进水,哪会不晓得照搬会让陶老板笑死?
“讲什么?”
陶老板很有兴趣,他这宝贝崽考是考上了大学,但除了不嫖不抽外,行为作派跟在街上混饭吃的青皮混混没两样。要是这伢子在经济发展这些事上有见解,哪怕是八哥学嘴,那也证明他的书没白读、没死读,证明他是文化人不是混混咧。
这一追问,坐在副驾驶室里的陶昊急中生智,白白净净的手指一环,指着繁华的兵马桥把老师的胡说八道当成自己的论断,豪迈道:“爹爹,五年前你能想象兵马桥会这样繁华吗?你是在深城呆过的人,见证了深城发展的人,能想象五年后的兵马桥不?
我是没见过大世面,但我晓得兵马桥、幽居的变化。兵马桥还能讲是地理位置,幽居呢?五年前,大家还要吃薯丝饭,这两年连自行车都遍地都是,有两个钱的还开始买摩托。五年后呢,我估摸着摩托车也应该遍地都是了吧?
按这样去推,十年之后大家买轿车我都不觉得奇怪!所以,爹爹,你这汽车修配厂建得好!这几年你修大车,等大家买了轿车你就修轿车,这钱还不赚发了?”
刮目相看!
这次陶昊是真让他老爹刮目相看了,不讲这些以后会不会实现,哪怕是吹牛皮打大卦,单就能将身边的变化提高到一个时代的高度,这就不是一般的人能办到的咧。莫看乡上那些干部讲起来条条是道,但人家是吃那碗饭,照搬报纸或领导讲话而已,哪有自己这宝贝崽能主动从身边的变化去思考整个国家、整个时代有本事?
昊昊长大了咧。
历经坎坷的陶老板与寻常老板不同,他这宝贝崽也与常人不同,见他老爹好像对自己很满意,立即要求增加生活费。
“爹爹,这是个大时代,谁占了先机就会占赢面子。农专跟师专、医专不同,毕业后都会去乡政府、各机关工作的,我多结交些朋友对以后有好处的。”
吹到这里,陶昊又觉得不对,本县在农专才几个人,连忙补救道:“爹爹,你跟张大炮不是常讲男人三大铁吗?同窗可是第二铁,以后出来工作了,要是我有命去外县当官,有伙在学堂里就相好的同学帮着,还怕搞不好工作爬不上去?”
想都莫想!
知子莫如父,陶大老板打了个哈哈,加油升档把半新旧的吉普车开得风驰电掣。
“爹爹,我讲得不对?”
“对么对?你一撅屁股,我就晓得你拉么屎!你讲下子,从小到大,你有过朋友不?要不是你有几个钱,连街上的伢子都不跟你耍。”
一听这话,陶昊不乐意了,自己没什么朋友,他自己又有几个朋友?莫看七站八所的人都捧他的场,那是拿钱喂出来的,有几个是他真正的朋友?
陶昊这当崽没崽样,口无遮拦;陶老板这作爹的也没爹样,得意洋洋道:“我有伙过命的战友,还有一帮徒弟崽仔,你呢?要不是你是我陶四清的崽,连细毛都不会搭理你。”
这下戳到了陶昊的肺管子,顶着个婊子崽的帽子,从小到大他就被耻笑,哪会有什么朋友?兵马桥街上那帮伢子,经常串通起来捉他的猴子,他心里还没点数?不过是他要玩伴,大家又耍得小,装作不晓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