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鲁帆力的介绍,史婉莲眼角余光轻扫过王亚宇,内心悄悄揣度着:“这位王医生,看似约莫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容貌清丽脱俗,神态不怒自威。但她的服饰搭配似乎稍嫌随性,少了些许南方女子的婉约与柔美;她的举止投足间,反而流露出北方大妞的率真与直爽,给人一种干练而洒脱的印象。”
史婉莲再次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了赵珍娜,心中暗自比较:“与王医生相比,赵老师的穿着显得淡雅而得体,举止中透露出一种娴静和笃定。虽然是教师,但她身上不乏上海女人那种特有的妖娆魅力。看她的模样,年龄可能比王医生要小好几岁,大概只有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吧。”
“哎!老秦人呢?还没起床吗?昨天下午你们来局里时,他正好去乡下调研了。”鲁帆力发现新大陆似的,打断了大家的客套寒暄。
“老秦,老秦!鲁局叫侬出来下,我们的新邻居到了。”赵珍娜听到鲁帆力找丈夫,便以上海女人的嗲声嗲气朝屋里喊道。
“来了来了!我正在给大宝、二宝穿衣服呢。”一个十分有磁性的男声从屋里回应着。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魁伟的男子,领着两个男孩走出屋子,来和大家打招呼。
秦付国的身影刚刚映入史婉莲的眼帘,就像一根尖锐的鞭子狠狠地击打在她柔软的心扉上,使她的心底涌起一阵隐隐的疼痛,一种惶恐不安的情绪也逐渐浮上心头。
史婉莲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这种感觉,也许是这个男人气场太过强大的缘故。她想起昨天在浣纱江边产生的惶恐感,紧接着又做了那个几年没做的噩梦,不禁纳闷起来——自从踏上暨阳热土的那一刻起,我为何对所见所闻的人、事、物,总会产生一些非常复杂且强烈的情感反应。譬如,对鲁帆力是一种亲友重逢的亲切感,对这位秦付国却是一种夹杂着负罪、痛惜和不忍的内疚感,对王亚宇有一种敬而远之的疏离感,而对赵珍娜又有一种惺惺相惜的凄楚感……
“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史婉莲对自己不受控的思绪非常不满。她想起伯伯史盛华曾教给她的冥想术——放空自己所有的思绪。她努力做了几次,终于让自己的心态平复下来。
秦付国的年纪和鲁帆力、高元健相差无几,个头也恰好介于两人之间。他的鼻梁笔直,鼻翼饱满而富有张力,牙齿洁白如珠,栗色的眼眸里蕴藏着深不可测的思想和情愫。然而当他笑起来,双眼却并未随之弯曲,在半垂的睫毛下闪烁着寒光,像两把出鞘的利剑咄咄逼人。尽管他拥有一对迷人的酒窝,令人略感放松,但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流仍是寒如冰川。
高元健识别着秦付国的热面冷眼,脑波迅速读出了他的性格密码:“这家伙一定是个郁郁寡欢的主儿,而且骨子里傲慢得很,和鲁帆力的性格完全相反。”
聊天中得知,秦付国也是江苏人,老家在苏州,妻子赵珍娜则是上海人。当初暨阳因缺少科班出身的英语老师,赵珍娜作为一名专业人才被请到暨阳中学任教。而秦付国在苏州时是一名文化系统的干部,具体负责苏州文物保护;为响应政府发展国民经济的号召,他随妻子调来暨阳时,便选择了商业系统。
大人顾着说话的当儿,大宝、二宝便在天井里嬉闹开了。两个男孩,大的五岁,小的三岁,虽都长得白净周正,但一看就是猫嫌狗厌的捣蛋鬼。
“哎呀!”史婉莲突然惊叫了声。大家循声望去,发现站在稍远处的她,脸上有很多污泥点子。
原来那两个淘气鬼在用枯枝戳淤泥时,史婉莲因来不及闪避而被溅了一脸。
“大宝!二宝!怎么可以这样没礼貌?快向阿姨道歉!”赵珍娜用好听的上海话教育着儿子们。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两个臭小子真是太皮了!”秦付国连连向史婉莲致歉,并呵斥儿子们赶紧进屋去。
但两个男孩似乎不惧父母,嘻嘻哈哈地追逐着跑开了。
“哦,勿要紧!勿要紧!”高元健说着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递给妻子,让她去擦洗一下。
史婉莲很不开心地走到井边,蘸着桶里的水一边擦脸,一边心想:“难道这污泥点子是暨阳人送给我的见面礼吗?但这大宝、二宝应该算苏州人,不应该算暨阳人吧?怎么我来到暨阳才几天,就碰到这一连串的倒霉事呢?”
这么一想,史婉莲更加懊恼,不免拉长了脸。
鲁帆力见机,便终止了这场欢迎站谈会,把高元健夫妇让进了他花了一个大清早打扫干净的东边屋子。
这间屋子分楼上楼下,楼下是客厅和厨间,楼上是卧室,本也是一对夫妻住过的。因而,屋子里摆放着床、大衣橱、书桌、饭桌、椅子、洗脸架等,一应俱全。新主人只消添置一些日常生活用品,便可正常起居了。
高元健夫妇在屋里收拾行李的时候,王亚宇和赵珍娜则凑在井旁,一边洗刷东西,一边小声地议论起来。
王亚宇:“你看这女的,年纪这么轻就嫁人了,估计家境不太好。”
赵珍娜:“肯定的!这种小户人家的女子还就特别娇气难弄,侬看伊刚才那生气的样儿。大人跟小人有啥好计较的呢?”
王亚宇:“不过你的两个儿子也该好好管管了,那么小就这么皮,到处搞破坏。上次他们把我家婷婷弄哭的事我还没跟你讲呢。以后,叫他们离我女儿远点儿!”
赵珍娜:“男小人嘛总是调皮的,不调皮的男小人不聪明的!好好,阿拉以后对他们凶点儿,不能再宠着他们了。侬讲这姓高的是个什么级别?本事挺大的哈,讨了这么个惹眼的老婆。”
王亚宇:“听说只是个副连级,不过这男的看上去蛮大气的,不像你家老秦总是一副阴阳怪气的脸孔,好像所有人都欠他一百万似的。女人惹眼有什么用?指不定哪天给男人送顶绿帽子,全是惹眼惹的祸。”
赵珍娜:“你扯我家老秦干嘛?你们觉得他冷,是因为读不懂他,他对我和儿子们可一点儿都不冷。嘻嘻!”
两个女人一会儿窃窃私语,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用眼角扫着高元健夫妇的动向……
她们见史婉莲出来搓洗抹布,便停止议论,故意大声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喏,这个脸盆你拿去用好了。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开口啊!”赵珍娜热情地招呼着史婉莲。
“不用不用,屋里都收拾好了。等会儿我们想出去买点东西,请问这附近有比较大点儿的商场吗?”史婉莲问。
“喏,喏!出门右拐一直走到大马路上,再往右走一段路,就能看到一百商店了。”王亚宇热心地指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