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国庆过后,这一个月向晖非常忙碌。如果说以前再怎么忙也会想起要与女友约会,但是恢复单身的他完全不用挂念这一点,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就是不让自己有闲暇的时间。这样,他可以少一些时间去想起那个渴望见到又害怕见到的人。
就在向晖着手处理涂家的征地赔偿官司时,接到了涂运喜的电话。电话中,涂运喜告诉他,他决定不打这个官司。之前分析案件时,他也清楚这场官司的胜诉几率并不大,但是愤愤不平的他当时斩钉截铁地说无论如何这场官司一定要打。就因为他这个态度,向晖才接下这个案子。前后没隔多长时间,这么快就决定放弃。虽然说这案子胜算的几率并不是很大,但这样不战而退,实在不像是涂运喜的性格。面对向晖的疑惑,涂运喜并没有说太多,显然是不想跟他再说下去,闷闷地就将电话挂掉,连客气话也未多说一句。
向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想了想,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除了向厅长夫妇插手外,不作他想。早有传闻父亲将调任省检查院任检察长,父母未在他面前提起过一丝一毫,他也没当真,看来是真的。任何会影响到他们家利益的障碍都将会被打扫干净。如果是涂运喜自己想明白不打这场官司,他会支持,如果是他父母插手,那又另当别论。想到此,他几乎是怒火冲天地跑回家。
面对儿子的质问,邹明芳没有否认。她显然是早有准备,气定神闲地看着儿子。“我问你,你有把握打赢这场官司吗?”
“我会尽力!”向晖清楚这场官司胜诉的机会并不大。这一点,律所的同事们早就研究过了,所以反对他接这个案子。
“但是你想过没有,涂运喜要的不是你的尽力,而是要赢。”
“可是妈妈,我想要的是为运喜尽心尽力去做一件事,尽可能为他争取到利益。”
“我再重复一遍,运喜要的是赢。你的尽心尽力就能百分百地保证他能赢?如果不是,你不许插手。”邹明芳说得非常严肃。
“你让他不打这场官司就是让他赢了?”
“官司照样会打。”对于邹明芳来说,只要不让涂运喜与自己儿子接触,别说说只是一场官司,再难的事她也会去做。前提就是,她儿子不准插手。
向晖明白了,“难道你帮他找的律师就有百分百的把握?”
“对!”
面对妈妈的斩钉截铁,向晖笑了,笑得很冷。“你们又想用当年的手段?是了,向厅长的权力越来越大了。”
邹明芳的脸色沉了下来,“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们需要这么做吗?你将枕头垫高点,好好地想一想。”
向晖木然地看着妈妈,低声说:“你们有没有问过我?你们怎么知道我是不是宁愿去坐牢?”
邹明芳脸被气得铁青,怒吼道:“因为你是我的儿子。”
“如果释净明是你的儿子,你会让他冤死吗?如果涂运喜是你的儿子,你会让他代别人去坐牢吗?”
向晖这两句话虽然说得很轻、很轻,但就像跟钢针狠狠地刺在了邹明芳的心上。如果被杀的是她的儿子,她恐怕早已跟人拼命。如果被冤的是她的儿子,她哪怕是告上都也会伸冤。可是他们当时不就是算定了他们是孤儿,无权无势,所以才能任他们为所欲为。如果没有能力,那无话可说,可是有这能力,她断不会看着自己的儿子断了前途。虽然知道是错的,但是作为母亲维护自己的儿子,这一点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哪怕到了今时今日,她依旧不后悔,因为她是孩子的母亲,只要她有一口气在,必会********自己的孩子。然而,这位母亲为了保住儿子的前途,却伤了儿子的心。可是能说她有错吗?
难道要亲手将儿子送进监狱,大义灭亲才是对的?
在无数个夜晚,她夜不能寐时也会反思。她是做错了,但是错不在维护儿子。任何一个维护孩子的母亲出点都是对的。她错在牺牲了别人的孩子的前途来保住自己的孩子。可是即使是错的,为了孩子她还是会去做,只祈求将所有的罪责让她来承担。
在别人面前,邹明芳是自私的,但是在儿子面前,她却是无私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
妈妈说的对,运喜要的是赢,而不是他的尽力。向晖悲哀地笑了。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大律师,对于自己内心的愧疚,他永远都做不了什么。愧疚感已如一根钉子钉入了他的心,是任钉子不断生锈腐烂自己的心?还是终有一天会有麻木?
邹明芳看着儿子痛苦的神情不是不心疼,但是她认为自己这样做是对的,所以即便是看着儿子痛苦也会继续。她绝对不容许任何人、事毁了她的儿子。
“为什么要跟清雅分手?”
“你认为费清雅会嫁给一个杀人犯吗?”
邹明芳震惊地看着儿子,显然不敢相信。看着儿子离开的身影,她无奈地说:“为什么你做什么事之前,就不考虑一下自己的父母?”
向晖僵在了原地。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或许应该这么说,他已经习惯了父母对他的付出。对的,他欣然接受;错的,他愤然以对。但是从未去考虑过,父母的付出仅仅是出于自私吗?如果说是的话,那起码对他这个儿子是无私的。如此想来,他不禁愧对朋友,也愧对自己的父母。他开始迷茫,自己究竟陷入了什么样的境地?为什么做什么事都不能顾得周全?
向晖茫然地离开家,在车里坐了许久,想起了涂运喜、想起了释净明、想起了安素。突然,他很想见到安素。将车开出地库,他直接往瑰丽人生公司方向使去。走到半路,想起今天是周末。这个时候,安素应该是在工作室,又奔向工作室。
来到ann工作室楼下,向晖并不敢上去。他知道,只要守在楼下,肯定能见得到安素。因为据他了解,安素是个工作狂,很少有休息的时候。很难去体会那种想见一个人而不敢见的感觉,就如那颗心被打了麻药,不痛但厚重得难受,让你忍不住想伸手撕扯。那是一种让人内心抓狂的感觉。工作中的向晖是个极沉得住气的人,但是此刻的他内心却异常焦躁。涂运喜的案子与安素没有丝毫的瓜葛,刨去那件往事,这两人可以说没有任何关系,但是这两个人与他都有关,而他身边的人都希望自己能远离这两个人。
有些人不是你想撇清关系就能撇得清。
有些事不是你不去想就能当没有生。
已是十一月,岭南地区不冷不热,算是比较舒适的气候。向晖坐在车里,摇下了车窗。阵阵秋风吹过,可也没将他内心的焦躁驱散。左顾右盼间,看到了何向暖从车上下来,手里还拎着个纸袋,看那上面的Logo就知道是点心。
何向暖同样看到了停在不远处那辆熟悉的大切诺基,往前走了几步。
离向晖的车仅有几步之遥,他停下了脚步,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脸上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友善。
可这份友善却让向晖忍不住心慌。一想到这个人知道自己的过往,他就无地自容地想钻地洞。他手忙脚乱地动引擎,逃离般走了。
何向暖看着那绝尘离去的大切诺基,静静地原地站了一会儿才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