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以为他还在走神,声色俱厉:“这字你签不签,不签就签另一份。”
胡老抓过护士手里的另一份放弃书,扔到黎纵怀里。
胡老也于心不忍,他明白健全的身体对于一个年轻鲜活的战士有多重要,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一切的恻隐之心都毫无意义。
弃车保帅是目前唯一的途径,要么接受,要么放弃,仿佛别无他路。
连陈家二老都被胡老阴沉严肃的脸吓到。
陈母:“签吧黎队长,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
陈父:“是啊,签吧。”
医生看了一眼门上的挂钟:“赶紧决定吧,伤势只会越拖越危险!”
黎纵的手臂在护手的手中像个木讷的道具,被层层裹上纱布,他的目光无焦距地涣散了几秒,在很短的时间内变得异常坚定。
他一把揉掉了文件,众人顿时瞠目结舌。
“我想救他。”黎纵说。
黎纵要救他,不只是救他的命。
余霆外表清隅温润,性子却固执刚烈,他定是宁死死也不会让自己变成一个残废。他毫无意识,这个的时候能代替他继续坚守执念的人只有黎纵。
虽然黎纵对他那份执念一无所知,不知那些执念究竟是好是坏,是善是恶。
但即便一无所有,也要拼尽全力。
胡老皱眉:“是我没说清楚还是……”
“如果有足够的O型血,他能撑多久?”黎纵打断他,目光如冰水淬泡的钢。
胡老:“风险太大,伤患随时可能休克性致死……”
“最多!”黎纵盯着他,“最多能撑多久。”
就那么一瞬间,胡老从眼前的年轻人眼中看到了一种刚毅坚定的光,那是固执,不是任性,而是本不该作用于一个男人身上的特殊情感和信念。
“他是我重要的人。”黎纵一字一句地重复,“我一定要保住他的手。”
胡老年轻时经手过一个相同的病例,一个等待器官移植的病人,在创口暴露在空气中且不断流血的同时输入血浆,坚持到的最长时间是……
“一个小时。”胡老说,“最多一个小时。”
一旁的医生立刻:“这不可能,就算立刻联系县医院送血浆过来,不走任何法定正规程序也要走三个小时山路。”
“胡站长。”黎纵倏地看过去,“是不是只要我在一个小时之内弄来设备就行?”
“还得有专家。”
“就一个小时,如果一个小时之内我做不到……”他沙哑着停顿,“我就签字。”
胡老只是问:“如果在这一个小时里他休克死亡,谁来负责?”
这是一条本不用逝去的生命,虽然他的后半生或许会极度痛苦。
黎纵刚才以为选择很难,但现在的选择题又变成:他是选择眼睁睁看着余霆痛苦地度过余生,还是自己独自在锥心懊悔之中度过余生。
见黎纵迟迟没有回答,胡老说:“这毕竟是一条人命……”
“我负责。”黎纵打断他。
陈母猛地一下咬到自己的脸泡子,周遭人神情里全是浓重的震惊,四面八方的目光如同数十盏探照灯,齐齐打在黎纵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