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是他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心,愈来愈乱,她无法理清头绪,心酸窒闷到无以复加,阵阵绞痛,似小蛇一样蜿蜒着爬上来,冰凉滑腻的感觉,令人恶心。
雨越下越大,街上行人寥寥,青石小路被雨水洗得分外明净。大雨织成一张密匝匝的水网,漫天漫地覆盖下来,将整个晋都都笼苹在了水气氤氲之下。一柄小伞,难当风雨,她的儒裙已是溅湿了不少。
无边秋意冰凉若霜,她只觉得自己握住伞柄的手已是凝如玄冰。杀母之仇,不共戴天。风离御会是知晓自己是司凝霜的女儿,才对自己刻意疏远的么?
头昏沉沉的,心中凄凉若下着冰凉的小雨,她无法再继续想下去,脚下步子已是加快,直朝“客来酒楼“而去。
烟落平日常处深闺,甚少去酒楼之地,一路问了三两个人,方才寻至客来酒楼。近至跟前,抬头只见大幅金漆门牌,龙飞凤舞的题字,果然是好气派。再细一瞧对面,竟是绣庄。
竟然是这里!这里便是自己初初与风离御相遇之地。
犹记得那日雪停,她出门为与慕容傲成婚用的鸳鸯枕巾配上绣边,迈出此间绣庄大门之时,狂风吹落了她手中之物,而他正巧自一辆朱漆红轮的奢华马车上下来,一脚便踏在了她的枕巾之上。
那一日,撕毁她的枕巾之后,他便是进了这间酒楼。想不到,这里竟是风离澈的地盘。脑中隐隐想起,风离御似乎说过,那一日他便是来这间酒楼打探慕容傲的消息,慕容傲……
烟落没有闲暇去仔细揣摩,心中唯想着自己的身世,以及风离御是否知晓了自已是司凝霜的女儿。虽是心中亦有着一层狐疑,仿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揣度了。
一脚踏入其间,里面比外边的门头更加奢华。楼上楼下共两层。楼上似是雅间,楼下是大堂,堂中摆上的全是上等的红木桌椅,甚是奢华,酒楼之中已然满座,是人声鼎沸。
一名小二见烟落穿着不凡,极有眼力,忙殷切上前迎接,一壁替烟落取过手中的伞,搁置在一旁的伞架之上,一壁陪笑道:“这位夫人,您是自己用膳呢?还是已经有预定之位?”
烟落微微一笑,扬声道:“我是来寻你们掌柜的。”
小二将热毛巾往身后一搭,遥遥一指,指向不远处的柜台,躬身道:“夫人这边请。”
烟落跟随着小二,徐徐来至柜台前,只见一名长者正凝身立于柜台之后,轮廓深刻,胡子已是半白,略带着沧桑与皱纹的手正在忙碌地打着算盘。见有人前来,他忙停下手中的帐,瞧向烟落,客气问道:“夫人,不知有何需要?”他腰微微屈着,颧骨高高突起,眼里有着一道谄笑的光彩。
烟落眸光转一转,素白纤手搁置在了黑檀木拒台之上,屈起两指轻轻扣着台面,一脸闲雅之状,曼声道:“家父极好饮酒,掌拒的可有七年陈的杏花酒,我想取上两坛回去孝敬他老人家。”
掌柜闻言,苍老的手微微一颤,旋即掩去情绪,老辣笑道:“夫人一听便是外行了,小店逢双才取酒,没有七年陈的,只有八年陈的。夫人要不要?”
烟落轻轻抬手,掩袖一笑,摆手道:“自然是要的,便有劳掌柜了。”
掌柜的忙自柜后出来,单手引了烟落,恭敬道:“还请夫人随我去后堂亲取。”说罢,已是躬身走在了前头。烟落忙跟在他的身后,她便是按着青黛告诉她的暗语,如今已是对上。
廊转几回,风声似乎大了些,乌云蔽了日色,掌拒的已是掌上一柄烛火在手中,昏黄的火光,微弱的跳动着,点点如幽幽鬼火,没来由的教人心中一阵惧怕。
风卷雨丝过,屋檐下雨滴如织。
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他们来到了酒楼之后的一处小屋,老旧的木门之上横着一柄生锈的铜锁,正无力的耷拉着脑袋。掌拒的上前将锁打开,径自引了烛火先行进入。
在跨过那一道门槛之时,烟落有着片刻的迟疑。敛了敛神,她仍是一步跨入,屋外凉风习习,屋内确是异常闷热,这里看起来像是个酒窖,陈年的酒香飘飘而来,几乎能将人熏醉。
烟落撩一撩自己如缎的长发,直截了当问道:“掌柜的,还请将东西交给我罢。”
掌柜的轻笑了一声,拿笑声在窄小闷热的屋中四处回荡着,听起来有几分森森恐怖。他自酒窖的稻草堆中摸出一封黄色信笺,交至烟落手中,斜眼觑了她一眼,尖声怪气道:“夫人,请看。”
烟落一壁接过,屋外的天,又黑了几分,她将手中的信笺打开,接着烛火的光芒,她在瞧清楚信笺之上的字迹时,双眸陡然睁圆,仿若在暗夜之中陡然点亮的星辰,不可置信地望向掌柜的。
心,剧烈加速,砰砰直跳,只在一瞬间便跃至了喉口。即便她此刻再是镇定,拿着信笺的手已是颤抖若秋风中摇曳的枯枝。
她自己的字迹,又岂会不识?她给风离澈的信,根本就没有送出去,又何来回信?
她清楚地知晓,自己已是落入了因套之中。强自镇定,她握紧了双拳,勉力一笑,不动声色地敷衍道:“光线太暗,瞧不清楚。我还是拿回去仔细看罢,谢过掌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