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溪江峡谷之上,是为平山。平山之巅,即为容美土司王府,历经两百余年,仍威严高耸,气势恢宏。东西两侧乃悬崖峭壁,插入宵汉。
今日,土司王府像平日一样有亲兵守卫森严,但所有守卫都认得墨月是深受夫人喜欢的织娘,故任她进出,也无阻拦。
墨月轻车熟路,穿过高耸的大门,行走在幽深长殿,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她深知这深宫大院,稍不留神便杀人见血,故每次来回,都小心谨慎,生怕犯了哪条规矩。再过中府,便到了土司夫人寝宫。土司夫人秦彩凤,面如桃花,高贵大气。她待墨月如女,拉着她的手直诉相思之苦,还说这土司府里除了墨月,就没几人能跟自己说上话了。
墨月今日前来,是为禀报今年容美土司向朝廷进贡之事。秦彩凤得知西兰卡普几日后便可完工,甚是满意。
俩人正品茗说话,门外突然有人声如洪钟地叫嚷:“阿妈、阿妈……”
未见人影,先闻其声。
墨月和秦彩凤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慌忙垂下眼皮,脸颊绯红,左手紧勾右手,尤显局促不安。
来者是位身着华丽的男子,虽身材单薄,可浓眉大眼。他前脚刚踏进门,目光就落到了墨月脸上,随即欣喜地窜到她面前,也不管屋里还有没有他人,只管说道:“墨月姑娘果然也在,我就知道你今日要来。”
此人是百里俾的独子百里奚。墨月在这位大大咧咧的土司少爷面前,总是接不上话。
“都多大的人了,一天到晚没个正形。”秦彩凤嘴上责骂儿子,眼里却溢满笑容,溺爱地看着百里奚。
“墨月姑娘又不是外人。”百里奚笑嘻嘻地说,而后自己取杯倒了茶水,自顾自一饮而尽。
墨月听他如此一说,更是羞得无地自容,紧咬着嘴唇,兀自望着脚面,目不转睛。
秦彩凤把目光转向墨月,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不免安慰道:“奚儿打小就这样,为娘替他操不完的心。墨月,你不用跟他计较。”
墨月浅浅一笑。
“阿妈,您跟墨月聊完正事了吗?”百里奚问。
“墨月忙得很,你又要做什么?”秦彩凤问。原来,以往墨月每次来府上,但凡百里奚知晓,都会千方百计挽留她,或者留她共同进餐,或者又约她去某个好玩的地方。而墨月则是能躲就躲,偶尔实在躲不过,又落不下面子,只能应付一下。
百里奚这次没留她,只说要送她回去。
“多谢少土司,墨月可自己回……”墨月推辞的话还没说完,百里奚忙抢白道:“我知你识路。可这次不一样,你必须答应我。”
墨月很难为情,却又不知该如何继续拒绝。
秦彩凤见状,也帮腔道:“奚儿想要送你回,你就顺了他吧。从土司府回去,路途不远不近,路上也可陪你说说话。”
墨月见土司夫人都如此说了,只好顺了百里奚。百里奚在出门时,还不忘回头冲母亲做了个鬼脸。
秦彩凤望着二人离去,眉目柔和,如同繁星。
墨月在前,百里奚紧随其后。在出土司王府大门时,前方突然出现几位身着汉服匆匆而来的男子,一个个脸色冷峻,目光阴冷。他们见着百里奚,不仅没拿正眼瞧他,反而像是没见他似的,直冲冲走了过去。
墨月也没敢拿正眼看他们,擦身而过时,却似是不经意间瞟了一眼,而后微微转身,正好看见几个身着汉服的男子大摇大摆地从亲兵面前进了王府。
百里奚似是注意到了她脸上的忐忑不安,不免笑道:“别怕,这几人都是府上的客人,听说都是京城来的。”
墨月一听京城二字,不由得心中一惊,似是想到什么,脚下加急,恨不得立马飞回去。
“墨月姑娘,你今日好像不一样呢。”百里奚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还以为她是讨厌自己。
墨月并不讨厌这位心智尚未成熟的少土司,可也不怎么喜欢,主要也认为他没个正形,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喜欢跟府上的丫环厮混。她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心意,也知晓土司夫人对她的偏爱,可她就是没有想嫁之心,每每想起假如一辈子要困在土司王府里,就想要逃离。
很快,二人来到集市。集市人潮涌动,喧闹非凡,交易繁荣兴旺。百里奚引她在一个个小摊前逗留,可她毫无心情。
小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扭达,有不少姑娘在精挑细选,并在头上试着佩戴。
“墨月姑娘,你戴这个扭达挺好看的。”百里奚从摊位上拿起其中一个扭达,扭达上绣着美丽的图案,甚是好看。但他并没听到应答,一回头,才发现她的背影早已消失在集市街头。他循着那个方向看了许久,叹息道:“那就下次再送你吧。”
墨月心里装着沉甸甸的事情,把百里奚独自丢在集市,便自顾自地逃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此时的担心,竟然完全是因为雁南飞时,又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想着他这会儿应该在做什么。
林子里的一片空地上,墨白正在练剑。剑气奔腾,如蛟龙翻滚。剑尖划过之处,引来风声阵阵。他正舞得兴起,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叫好声。身形落定,转身,面对迎面走向自己的雁南飞,不知他何时来的,不免尴尬:“雁兄见笑了!”
“墨兄好兴致,好身手。”雁南飞由衷钦佩,想起墨白救他性命那日的情景,终于鼓起勇气跟他讨教。墨白从未见他显露过身手,正好独自练了许久的剑,也有些无聊,于是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