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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审判行长(第1页)

2023年2月9日,澄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公开开庭审理了冯耀辉滥用职权,利用行长等职务便利以及职权、地位形成的便利条件,为有关单位和个人在贷款审批,业务承揽,工作调动等事项上提供帮助,非法收受他人给予的财务,折合人民币共计3亿余元……检查机关提请以受贿罪,国有公司人员滥用职权罪、利用未公开信息交易罪追究冯耀辉的刑事责任。庭审中,检查机关出示了相关证据,被告人冯耀辉及其辩护人进行了质证,控辩双方在法庭的主持下充分发表了意见,冯耀辉进行了最后陈述并当庭表示认罪悔罪。庭审最后,法庭宣布休庭,择期宣判……

这日旁听庭审的只有二十余人,从前把冯耀辉家的门槛都踏破了的宵小鼠辈早就如鼠般逃匿得无影无踪了。才短短的时间里冯耀辉已两鬓斑白,精神萎靡不振,面容沧桑,整个人简直可以用老态龙钟几个字来形容,要知道几年前退休时他还是英姿勃发的,精神头比年轻人还更胜一筹。庭审结束后冯耀辉被两名法警夹击着离开,他的视线直勾勾地望向陈冉这边,脚步在缓慢地移动却无法挪开眼,那双朦胧晦暗的瞳孔里写满了悔恨与苦涩,这么重要的日子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没有出席,是失落,是惶惑。陈冉迎向冯耀辉投来的锐利目光站立起身,向从前的老领导加恩师深深地鞠了一躬,眼里热流涌动即使看到了恩师眼神里的诘问却无从回答,冯耀辉一定想象不到在他被捕后全家人的命运发生的巨变。冯琳和师母均未出席庭审,这一定出乎了冯耀辉的意料,人上了年纪不贪图荣华富贵却格外的看中亲情依赖晚辈,事发突然,对于冯耀辉妻女的缺席陈冉来不及解释也无从解释,他毕竟是一个外人,未经冯琳的同意准予决不敢僭越,可以想象这种状况对冯耀辉来说一定是双重的打击。

离开法院后冯耀辉哀伤的眼神仍似一把尖刀在一下一下地刺痛着陈冉,那双昏黄凄惨的老眼仿佛在他脑海中定格住了迟迟挥散不去,他又拿出药来吃,经过了正规的治疗后他的病情好转了许多,现在基本上不影响工作、生活和社交,只是偶尔会被人发现他略微的落寞和郁郁寡欢,他只用一句“工作太累、压力太大”便可以搪塞回去,毕竟是一个圈子的,谁还不理解谁?现在的西直支行已如一盘散沙,业绩也是一落千丈,而他现阶段既无心带领团队也无心干业绩,他只想自保,还是保命要紧。前几年太拼了,日夜加班,时刻紧盯业绩排名表简直比最疯狂的股民盯K线图还要紧张,那段时间仿佛消耗掉了他这一生的冲劲,尤其在自己的精神状况出现了问题,有同样问题的易卿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他才开始感到害怕。

为什么要这么拼?他时常问自己,一方面是因为穷,确实需要钱,一方面是为了不辜负冯耀辉对自己的帮衬,如果没有冯耀辉就没有现在的自己。当年在国有银行做柜员时有一次轧账怎么都不能平,无奈只得偷偷地把自己口袋里的200元钱放了进去,毫无悬念后来被发现了。经过各级领导的狂轰乱炸,当时他还年轻气盛不懂得隐忍一气之下便辞了职,哪知道失去了应届生的身份又没有关系背景、客户资源,想跳槽哪有那么容易,正在陈冉悔不当初之际冯耀辉的一句话就让他一洗前耻入职了收入水平更高的星河银行,还是正编,冯耀辉之于他的恩情犹如再生父母,给了他第二次生命,让他重新起航。

冬日的街头一派萧索,脚踩着落叶咔咔作响,几个月前还高高在枝头之上吸收日月精华的叶子肯定没料到自己这么快就任人踩踏,从树叶到落叶的转变仅仅只需要一阵风。陈冉已有听闻西直马上就要大变天了,事关高层却也和每一个基层员工休戚与共,一朝君子一朝臣,整天喊着不搞帮派主义码头文化的人其实比谁都爱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从前为了维护关系他付出的也不少,现在风向有变他这几年的“耕耘”算是打水漂了。陈冉一想到自己的血汗钱将付诸东流不自主的握了握口袋里的药盒,一手是钱一手是命,要钱还是要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现在可不是为了钱拼命的时候,他的病情只是暂时稳定下来,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复发,能保住现在的职位已是万幸,他不敢奢望更多,只是苦了小雪不知道又要等多久,从前没钱要等他有钱,现在有钱了还要继续等。

小雪曾说过她不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哪怕没有婚礼没有仪式也无所谓,只要他们真心相爱,其他的都不重要。陈冉知道小雪想要的是什么,同学中的女生在小雪这个年龄早就当上了妈妈,每次逛街看到婴幼儿用品小雪都迟疑得挪不动步,特别喜欢在商场里的婴儿游泳馆看一个个头戴游泳圈的粉嫩婴儿在水中手舞足蹈的样子,陈冉每次都装成不懂弦外之音的“大猪蹄子”把她拉走,其实他的心痛如刀绞。经过了正规的心理治疗他才了解到这种病一半是后天环境造成的,还有一半是先天基因的因素,这就说明他的家族里大概率是携带这种病的基因的,他起初是担心自己像易卿那样突然间一命呜呼害小雪成了可怜的单亲妈妈,后来又担心他和小雪的孩子会遗传到这种病的基因,小雪现在已然成了他的一份内在压力。

陈冉踩着落叶走进一条寂寥无人的小巷,突然脚步一拐进了一家隐蔽的日式小酒馆,先到的那位早已自斟自饮起来,无论何时他看起来都是神采奕奕,沉稳绅士,他一出生就是树尖的那片叶子,永远不会落下。

“等久了吧?”陈冉上前问道。

“没有没有,就早你几分钟到。”马思远并未起身,笑了笑示意陈冉坐下。马思远知道陈冉赴约前先去了哪里,网上很快出了新闻他自然也知道了庭审结果,二人许久未见有很多话想说一时竟不知从哪开口,陈冉自斟了一杯一饮而尽暂且冲散了心中的苦闷。在星河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如马思远一样真诚,大度,坦荡的君子,其他人若不是口腹蜜剑虚情假意就是虎视眈眈落井下石,他真的累了,在见到老友的这一刻他才感受到久违的放松和舒爽,现在连面对小雪对他来讲都是一种负担。陈冉喝完一杯既快乐又尽兴立马又自斟了一杯,马思远对这个一言不发只顾灌酒的死党有点诧异,当陈冉的手第三次放到了酒瓶上时被马思远一把按住。“好了,你这是太久没碰酒欠的,还是少喝为妙啊,”马思远顿了顿低声道:“酒精对你的病情不好。”

陈冉眼圈发红,丧气地说:“没指望了,才三十四岁就穷途末路了,冯老落难了,许燕带着她的小奶狗跳槽了,西直这个烂摊子也不知道是哪位不怕死的来接手。”短短一年的时间西直从一个朝气蓬勃一派繁荣气息的新兴支行变成一个避之不及的落魄支行。

“许行长那件事完全不至于——”马思远说,有些话只须意会无须明说,整个星河都能意会到“许燕的那件事”具体是哪件事——一个曾轰动星河上下的“母子恋”,当所有人都以看笑话的姿态来看许燕如何收场时,她竟洒脱地放弃了行长之位带上她年轻的爱人跳槽到其他商业银行继续做她的行长,她的小鲜肉依旧在她手下为她卖力,这样的结果简直不要太感人太励志,但并不是别人想看到的。

陈冉摇摇头,说:“你以为她走是因为那件事吗?她好早以前就在做全身而退的准备了,只有我们这些人一直蒙在鼓里。”

马思远不禁瞪大了眼睛:“多早以前?”

“至少一两年前吧,在顾帆、米心旸他们入行之前就有了这个打算,许燕当初根本就不想来西直当行长,那就是还未到任就已经做好了撤离的准备,她和顾帆“微信门”事件的曝光只是一剂催化剂,加快了她的进程。你想啊,一个没有对公业务的二级小支行,零售还背着一个烂尾楼盘,傻子才稀罕呢,并不是所有的行长都是美差啊?”

“她来的时候山水湖可没出问题啊,如果如你所说她那么早就盘算着离开星河,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一早就预料到了山水湖的烂尾。”马思远缜密地分析道,“在外人看来她是因为花边新闻名声坏了呆不下去才走的,没人会想到里面更深的一层,她这招金蝉脱壳用的太妙了。”

陈冉沉默了,许燕没有兑现提携他的承诺就离开了星河,还白吞了他几条爱马仕的大方巾,这女人委实心够狠的。“高层就是高层啊,站的高看的远,如果按你说的许燕早就预料到了山水湖的烂尾,那背后的故事可不是咱们这种凡夫俗子可以想象的了。”陈冉说着意犹未尽地笑了起来,马思远明白他笑里的含义,关于许燕与地产商之间的传闻已是星河的旧闻了,有人就可以这么明目张胆的拿着东家的钱干着吃里扒外的活儿。

“有我下一任主子的消息吗?像我这种做奴才的卑躬屈膝惯了,没了主子也一样直不起腰杆来,哈哈——”陈冉自嘲起来。

马思远也笑了:“看到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也能放下心来。”

陈冉知道马思远指的是他的抑郁症,在星河他只对马思远一个人透露过,另一个知道这事的人——易卿,已经不在了。陈冉想起了易卿便把上次在一个违法的私人心理诊疗室偶遇易卿的事跟马思远说了,易卿的死他虽有所怀疑但事关重大并未对任何人说过,这日喝了点酒人也放松大胆了许多,更多的是出于对马思远人品人格的信任,想听听他的看法和意见,哪知道马思远听后竟勃然大怒:“这么重要的信息,你怎么不早说啊?”陈冉一脸的无辜:“你之前也没问过啊?我说,不是,咱俩一直也没机会见面,再说,人都死了,她要万一真是蓄谋自杀骗保,你马行长还要大义灭亲不成,我可听说易卿保险千万赔偿金的收益人可是苏默默?”

“你别在那捕风捉影,她要真是自杀跟默默有什么关系呢,默默对易卿保险的事情也不知情,她也是在她死后才知道的。据我对易卿的了解,她绝不是骗保之人,如果不是你今天道出了她的隐疾我是万万想不到她曾经活得那么艰难那么痛苦,你无法想象一个那么美丽阳光开朗的白族少女把最美好的一面留给了外人同时却正经历着心酸煎熬的时光,到底是什么把你们这些学业有成的天之骄子逼到了这一步?”马思远知道苏默默因为易卿保险的问题曾遭警方的调查和问话,如果易卿真是因为抑郁而蓄意自杀那么苏默默完全可以摆脱掉嫌疑,就因为苏默默当时在场又是保险的受益人便成了警方眼里的犯罪嫌疑人,这简直是对苏默默人格的侮辱,马思远一直以来最愤愤不平的就是这一点,这看似有逻辑实际上是一种孩童思维,谁会那么傻把自己置于火上烤。

陈冉又把手放到了酒瓶上,马思远顺势拿开了酒瓶,酒精这种成瘾性的东西只会加重抑郁症并引发更多的心理问题。

“是压力,一种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东西,压力就像一把无形的刀子宰割着人的精神意志,让你无法放松下来,无法享受正常的生活。永远都无法完成的任务指标,永远都加不完的班,永远都赚不完的钱,领导的不断施压和精神上的pUA,还有自己那该死的自尊心和上进心,这些足矣构成压死骆驼的每一根稻草,哪天当你的精神崩不住了,当你无法再感受到生活的希望和快乐了,你就抑郁了。”

马思远并不认可陈冉的说法,虽然陈冉说的这些都是当下银行人最真实的生存状态但这并非易卿抑郁患疾的根本原因。他作为易卿的上级对易卿的性格,心态,抗压能力还是有所了解的,易卿在星河的这几年正好经历了业务爆棚,经济飞速发展的时期,她对星河的工作形态一定是有清晰的认识的,并且从他第一次接触她直到最后都没对易卿施加过任何压力,易卿手上的客户资源丰富,业绩也一直名列前茅并不是那些为了完成业绩疲于奔命的客户经理。马思远回想了一下陈冉刚才所说的遇见易卿的时间点刚好是安家置业开发贷的首次逾期后不久,而她的死又恰好是在安家连续三次逾期后不久,时间点都是围绕着安家置业的逾期,这才是易卿问题的关键点。

马思远当初也奇怪易卿手头的客户资源都消化不完为什么要接一个既不了解又不熟悉的安家置业的业务,而且还担着这么大的信用风险,他当时也是被这10个亿的放贷量冲昏了头,可惜现在木已成舟,星河银行成了安家置业最大的债权人,易卿为此送命,连苏默默也被拉下水。

“你听说过‘政大帮’吗?”陈冉问。

“捕风捉影子虚乌有的事情,都是一些人无聊闲得蛋疼编造的,搞得好像每一个政大毕业的人都是政大帮的成员一样,我还不信真能有这么一个帮主能把这些心较比干多一窍,各自小算盘打得噼啪乱响的人团结起来?你在西直支行才几个下属,又有几个跟你是一条心同心协力的?更何况是一大批乌泱泱的财大毕业生,如果不是利益驱使……”马思远突然想到什么停了下来。

“要是真的有利益驱使呢?冯耀辉的职务犯罪就涉及工作调动,星河的买官卖官早就形成了一条火爆的产业链,动辄提着上百万的现金到领导家里去,领导手握职场的命脉——权利和资源,权利和资源这种无影无形的东西不能吃不能喝,它属于星河属于依附于星河的职位,而真金白银却是属于自己的。高层的玩法永远是我们这些基层所无法想象的,以马行长今时今日的地位还可以瞻望一下,我这辈子算是彻底没机会见识到了。哈哈——”趁马思远陷入冥思之际,陈冉又喝上了酒,酒真是个好东西,醉了的人什么都无所谓了,醉了的人最轻松自在了,醉了的人感觉自己就是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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