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接近子时,全院的灯均已熄灭,唯有国藩屋的灯还在亮着。
忽然,院里闪现一个小人影,怀里还搂着个小褥子,正蹑手蹑脚向国藩门前走来。他先是站窗前立着脚往里望望,又走到门前轻轻叩门:
“大哥,大哥,我是九弟。”
国藩把门打开,一把将国荃拉进了屋:“别人都睡下了,这么晚,你又跑来做什么?”
“白天说好,我晚上给大哥抓痒痒的,你忘了?”
“哎哟,那不都说着玩的?你果真跑来给大哥抓痒痒啊?”
国荃仰着脑袋看着大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说话不算话?大哥说的嘛。”
“你,嗨!我教你的这些,全用到大哥这来了?”
小国荃见大哥在犹豫,索性将褥子放在床上,自己往床上一坐:“大哥若不让我留下,我也回不去了。我是偷着从娘屋里跑出来的。”
国藩见国荃认真的样子,摇头一笑,弯腰为国荃脱鞋:“好吧好吧,就睡这吧。你呀,喂?晚上会不会尿床?”
“撒了尿才来的。我都四岁了,早不尿床了。”
国藩将国荃安置在被窝:“你先睡吧。”
“大哥还不睡?明天一早,爹让你陪着一起去卖稻米呢,快睡吧。”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大哥问。
“我在里屋小床睡觉,爹和娘在外屋说话,我听到的。”
国藩朝国荃鼻子刮了一下:“小奸细!好,听你的,大哥也睡。”国藩解衣上了床。国荃关心地问道,“大哥,现在背还痒吗?要我帮你抓抓吗?”
“没有,现在不痒,来,大哥搂着乖乖睡觉。”国荃将脑袋贴着国藩脑袋:“大哥,我还知道一个事情。”“什么事情。”
“嗯,嘿嘿,娘肚子里,长个小孩子。”
“瞎说,乖乖睡吧。”
“真的!爹说,如果生出来是个男孩,我们曾家就有十个男孩了。”
“你不是睡着了,怎么什么都听到?”国荃嘿嘿一笑,“我假装睡着的,要不,怎么能偷跑出来跟大哥睡呢。”
“如果娘再生个弟弟,你真就可以当哥哥了。”
“最好快点生弟弟。”小国荃欣喜地咧嘴一笑。
国藩若有所思地:“再生个弟弟,爹和娘的担子可就更重了。”
“不会,有我呢,我教弟弟读书、写字,让他赶紧长大。”
“然后呢?”“然后,然后……”
四岁不到的小国荃,为坚守帮大哥挠痒痒的诺言,一直撑到子夜,等爹娘都睡下才得脱身。他话没说完就睡着了。国藩看着可爱的弟弟,将他搂着更紧,一种父爱般的情感油然而生:“好懂事的九弟。”
天刚蒙蒙亮,曾麟书便和孩子们从储藏室、往门口的马车上搬稻米。
国蕙和国芝吃力地抬着一袋米走来,正装车的国藩回身接过:“太重,你们两个就不要搬了。”国芝甩胳膊一笑,“没事,我们俩多抬一袋,大哥和爹就少搬一袋。”
国潢才刚刚8岁,也双手拉只米袋,吭哧吭哧地往储藏室门外拉,父亲忙走来,“你别插手了,当心闪着腰。”
江氏从前院走来,她边用围裙擦着水湿的手,边喊着:“差不多就行了,装得太多,马会吃不消的。”
曾麟书拍了拍装了大半车的米袋:“行!就这样吧。”
“别忘了给马带些草料。”江氏提醒着。曾麟书说,“放心吧,带得有”,回头对国藩道,“行了,我们走吧。”
曾麟书牵着马,国潢和国芝忙跑去开后门,一行人尾随着马车,往院外走去。突然,小国荃趿拉着一只鞋从前院跑来,边跑边喊:“等等我!”江氏回头一看,“你跑来做什么?鞋子也不穿好?”“我,我也要去!”
曾麟书回眼瞪着国荃:“我们去卖稻米,你去做什么?回去把鞋穿上。”一向畏惧父亲的小国荃,坚决地说了不:“不行!我一定要去!”
曾麟书被小儿子的样子逗笑:“你这是做了什么噩梦,一下子这么勇敢?”
江氏担心国荃被罚,忙用身子护着:“快回去把鞋穿上,看看,像什么样子?”
国荃犟着头:“答应让我去,我就去穿鞋。”
国潢忙看爹的脸色,上前劝弟弟:“快回去穿鞋吧,等下把爹惹火了。”国蕙也怕弟弟受罚,上前抱起国荃,“九弟听话,来,跟姐姐穿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