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欢招呼她过来:“许是放得久了没照过太阳,钻了尘,拿来我梳一梳。”
凌鸢解下斗篷,立即就钻进沈嵁怀里,半真半假喊:“好冷啊好冷啊!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小猪猡要被冻死啦!莫无居士救我!”
沈嵁并不顺着她的话去挤兑晴阳,也不嫌她黏人吵闹,一手将小人儿扶了扶,另一手出人意料贴上她额头。
“嗳?”
凌鸢没立刻反应过来,傻不愣登自己摸了摸额头,发现并无异样,继而了然:“我没着凉。”
沈嵁低低“唔”了声,算作反馈。
“打个喷嚏而已,瞧给你紧张得,真好像我二爹了。哈哈——”说完蓦觉失言,端详着沈嵁的面色,赶紧又说,“舅舅还在这儿呢!谁生病能逃过他的眼?是吧,舅舅?”
想不到晴阳却自拆台,慌忙俯身又是摸她脸又拉手叩脉,口中振振有词:“这话不好乱说的!当大夫,望闻问切,未经诊断怎么能轻易妄言呢?”
凌鸢垂睑:“噢!那你看我好是不好呀?”
晴阳狠狠一点头:“嗯,生龙活虎,还可继续贻害人间!”
话音落,小人儿嗷嗷叫着扑了过来,甥舅二人嘻嘻哈哈滚作一堆。一室喧闹不曾停过,热烈而欢乐。
午后,杜家父子相继来探望。都只待了一会儿,说几句感谢并体己的话。子在前父在后,杜槐实走时忽深深望住沈嵁,沈嵁也看着他,两人就这样一声不响彼此用目光交换,不知分明了什么。最终一声“行”,一句“好”,仿似各自了断,两清了。
而杜唤晨离开时并没有这样费疑猜的举动,他只是嘱咐傅燕生和沈嵁多多休息,叫上无事的晴阳,一道出去了。
行过两折回廊,左右无闲杂,杜唤晨开门见山:“真儿说,你问过她当年的事。”
晴阳早知他意,点头承认:“是。”
“别怪她瞒你,其实她知道的也不详细,一些事恐怕还是猜的。那一年,”杜唤晨转过身来,定定地面对女婿,“我们找回亲人又失去你们的三年后,越之跟我回到未名庄。我接他来养病,却害他病得更重了。那以后,我再无颜提两姓一家。”
晴阳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对即将揭晓的过去既怕又念。
唏嘘这一年里,关于兄长,原来自己知道的依然微末。
第53章 【三】
当年的夏天很闷热。黄梅季意外雨水并不多,净是不晴不阴地蒸着,空气里的水分饱满得让人发不出汗。
从北方干爽的气候里走来,即便身为南方人早已习惯了江南这独特的湿重,杜唤晨仍不免感觉烦躁。不过想到很快就可与久未相见的故人重逢,这一点因天气而生的小不快总是能忍耐下的。
近郊的城外,开得有不少作坊,空气里弥散起一股浓郁的豆香。杜唤晨漫不经心地想着:晚上几个月,定要跟越之讨几罐新出的豆酱。
马儿不需鞭策,只管慢悠悠信步,尾巴不停地甩着,驱赶恼人的蚊蝇。
恍惚耳中隐隐有人声喧闹,起初杜唤晨还当自己听错了,收回神游的思绪下意识往声来处眺望。适时,引路的仆役回马来报,说前头右近一片场院似有状况。
“右近?”杜唤晨轻蹙眉,“沈府的酱园就在附近吧!”
仆役不太确定:“小的听着,好像就是沈家的工人在吵嚷。”
杜唤晨神色一敛,眉目肃然,即刻催马往前探究竟。果不其然,人员聚集处正是沈府酱园栅门外。杜唤晨勒缰立马扬蹄,围堵的人墙立时惊慌四散。他随意指着一人便问:“某乃余杭杜二,里面出了何事?今日你家哪位在此主事?”
底下人是知道杜沈两家交好的,立即七嘴八舌地告诉:“哎哟是大名鼎鼎的杜二爷呀,可不好了!我们东家大少爷今朝本来领着大家一道在晒场里搭棚子煮豆子,突然之间就人事不省了。来了个师先生正在救,还不知道死了活咧!老爷也不曾到,我们急死了呀!”
闻言,杜唤晨拍鞍腾身,人向前掠径直从人墙上头踏了过去,飞快地冲进酱园里。
硕大的油毡布棚子将空旷的晒场一分为二,半边阴阳。其时,大棚底下正围着一些人,未到近前杜唤晨便看见了躺在藤床上的沈嵁。奔过去细一瞧,他两眼紧紧合着,面颊唇上皆无血色,恹恹地毫无生气。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