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寒梅那双眼睛眯缝了半晌;骤然瞪大了;一脸惶恐地问;儿啊;娘在梦里还说了些啥?
陈九川没有马上回答;也眯缝起小眼睛看他的娘;像是要把他娘的心思看透。过了一会儿陈九川说;娘;我爹为啥不要咱娘儿俩了?
黄寒梅愣住;久久地看着儿子;没防备眼泪就扑扑簌簌地滚了下来。黄寒梅说;儿啊;这个你是听谁说的;也是你娘梦里说的?
二
梁楚韵没想到她的道具木枪会有那么神奇;一家伙就把一个战术专家杵倒在地上了。战术专家昏迷之后;在旅部医院里只挂了一瓶吊水;就安然无恙了。
当然;她最没有想到的事情还在后头。
旅部医院设在石板岩村东头一座陈旧的祠堂里;陈秋石忽冷忽热地在那躺了两天。第三天夜里醒来;窗外月明星稀。陈秋石睁着眼睛看夜空;耳边是潺潺流水;蛙鸣虫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感觉自己好像进入到一个神奇的天地;童年吟哦的诗句在那一瞬间不可阻挡地涌上心头;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黑暗中的陈秋石;莫名其妙地流下了泪水;片刻间已是泪流满面。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哭;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他内心那块软弱的地方;让他情不自禁;神魂颠倒。
在太行山深处的这个夜晚;在石板岩村这个偏僻寂寥的旧式民居里;陈秋石此刻异常清醒;他感觉到这是他背井离乡十几年来最明白的时刻。他在月光下走进了自己的内心和自己的历史。他想到了他的无情和鲁莽;想到了那个被他视为不祥之物的嗷嗷待哺的孩子。
泪水从半夜开始流淌;直到天明也没有停下。
第二天早上赵子明和梁楚韵去探视的时候;他们发现;陈秋石的枕头已经被浸透了。
陈秋石从床上坐起来说;我怎么啦;我为什么躺在这里?
赵子明说;你犯病了;羊角风犯了。
梁楚韵说;首长;都怪我;那一棒子杵得太用力了;把首长打倒了。
陈秋石看着梁楚韵;看了很久;突然咧嘴笑了。哦;我想起来了;我们在一起排戏;《三打穆家寨》;你演穆桂英。
陈秋石怔怔地看着外面正在弥漫的朝霞;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揉揉鼻子说;啊;我想起来了;杨宗保乱弹琴;我更是乱弹琴。我不能再跟你们一起演戏了;我要回部队了。
说着;就动手整理自己的东西;把脸盆和牙粉都装在公文包里;并且从床上拎起了军装。
赵子明说;老陈;你等等;你住院是成旅长安排的;你不能说走就走。
赵子明见这伙计又不讲理了;怕他闹出乱子;背着陈秋石递个眼色给梁楚韵;梁楚韵搞不明白;两个人鬼鬼祟祟比划了半天;陈秋石猛抬头问;你们搞什么鬼?
赵子明说;穆家寨还没有攻打下来;先锋杨宗保就想逃之夭夭;我们在商量要不要搬佘老太君领兵亲征。
陈秋石停住手;看着赵子明发了一会儿愣;突然笑了;苦笑;说;老赵;你们真的以为我病了?不错;我是病了;可我现在好了;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让我回部队吧!
正说着话;门口暗了一下;人还没进来;话就落在房间里。原来是成旅长来了;成旅长扎着绑腿;腰间挎着小手枪;黑红的脸上挂着汗珠;脑门上还冒着热气;看样子刚从操练场上下来。成旅长说;陈秋石;你说你的病好了?那我问你;你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病吗?
陈秋石立正;敬礼;规规矩矩;一点儿也不含糊。礼毕;陈秋石放下手臂说;报告旅长;我患的是间歇性忧郁症;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成旅长说;你的病好没好;不是你说了算的;要听医生的。你怎么能自己给自己诊断呢?
陈秋石说;旅长;我确实好了。我昨天夜里发了一场高烧;醒来后脑子异常清醒。这两年我半是明白半糊涂;给部队带来很多麻烦。下半夜我前前后后都回忆起来了;从漳河峪战斗开始;我就有点精神失常;后来还发生了跟袁春梅的不愉快……
成旅长不动声色地看着陈秋石;见陈秋石说到这里停住了;心想;看来这伙计确实醒过来了;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了;不像以往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了。看来是个好兆头。成旅长说;嗯;听你这么一说;还真像病好了。
成旅长还是冷静地看着陈秋石;但是成旅长的眼睛里涌上了一层潮湿。成旅长注视陈秋石良久;然后转过头来看看赵子明;又看看梁楚韵问;你们看;陈秋石同志是不是正常了?
赵子明支支吾吾没有说出个子丑寅卯;只是说;看这样子;确实像个正常人。梁楚韵倒是干脆;不含糊地说;我看陈副团长根本就不像个病人;他到文工团客串杨宗保;我就没有看出他有什么不对劲。
成旅长在病房里踱了两圈;对陈秋石说;陈秋石同志;我们是革命军人;要有革命的纪律;就算我们大家都相信你的病好了;那也没用;还得医生下结论。一会儿我请秦院长会同诺尔曼先生再给你会诊一下;如果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