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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第1页)

年轻人向这座大房子走去;在他走近的时候,听到了迎面传来的乐器声。

他登上一层楼梯,走进了衣帽间。

他把他的斗篷交给负责看管大衣外套的人。

“给您一个号码牌,”看管人对他说,“武器请放在陈列廊里,您自己记住地方。”

摩冈把号码牌放在他的裤袋里,走进了一个改装成武器库的巨大的陈列廊里。

这个陈列廊像一个真正的武器收藏室,各种各样的武器,手枪,喇叭口火枪,马枪,剑,匕首。因为这次舞会有可能遭到警察的突然袭击,必须能让每个舞客在一刹那间变成一个战士。

摩冈放下他的武器以后,走进了舞厅。

我们怀疑我们的秃笔是不是能向我们的读者描绘出这个舞会一个大概的轮廓。

一般来说,就像“受害者舞会”这个名字所表示的,参加这次舞会的人,一定要有某些奇怪的权利,这些权利是那些被国民公会,巴黎公社送上断头台的人,被科洛·代尔博瓦①枪杀的人,被卡里埃②淹死的人送给他们的亲属的。可是总的来说,数量最多的是刚过去不久的三年恐怖时期上了断头台的人的家属,大部分人穿的是断头台受害者的服装。

①科洛·代尔博瓦(一七五0——一七九六):国民公会会员。

②卡里埃(一七五六——一七九四):国民公会会员。

因此,大部分年轻姑娘——她们的母亲和姐姐都已死在刽子手的手下——都穿着她们的母亲和姐姐在最后的凄惨的仪式上穿的服装,也就是雪白的长裙,血红的披肩,她们的头发都齐颈脖剪平。

有几个女孩子,还在这种已经相当有特征的服装上加上一些更为含意明确的细部,有几个姑娘在她们的脖子上系上一根红色的丝线,细得就像剪刀的刀口,这条红线就像在巫魔大会上的玛格丽特·德·浮士德一样,表明在她的乳突①和锁骨②之间曾有刀斧经过。

①乳突:人体颅骨侧面和外耳后方乳头状骨突。

②锁骨:连接胸骨和肩脚骨的S状细长骨,为颈脚两部的分界标志。

至于那些同样情况的男人,他们上衣的领子往后翻,衬衣领子敞开着,光溜溜的脖子露在外面,头发也剪平了。

但是有很多参加这次舞会的人的家庭里并没有受害者,他们有别的权利;有很多人自己也制造了受害者。

那些人具有各种身分。

那儿有些四十到四十五岁的人,他们是在十七世纪一些美丽的交际花的小客厅里长大的,他们在凡尔赛的屋顶室里认识杜巴莉夫人,在德·洛拉盖先生家里认识莎菲·阿尔诺,在阿尔托瓦伯爵家里认识拉杜泰,他们从温文尔雅的罪恶里借来了掩盖他们残酷本性的善良的外壳。他们年纪还轻,人也漂亮;他们走进一个客厅时挥动着他们香喷喷的头发和手帕,这种谨慎小心不是毫无用处的,因为如果闻不到他们身上的龙涎香和马鞭草的香味,也许会闻到他们的血腥味。

那儿有些二十五到三十岁的人,他们穿着华丽,是复仇者协会成员,他们热衷于谋杀,发疯地想割人的脑袋;他们切望流血,流血也难解他们心头之恨,一旦命令他们去杀人,他们就会去杀指定要他们杀的人,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他们把杀人当作做买卖,他们接受需要某个雅各宾党人头颅的血腥汇票,而且凭票即付。

那儿还有些十八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几乎还是些孩子,不过这些孩子是像阿喀琉斯那样喂养大的,吃的是野兽的骨健,或者像皮洛斯①,吃的是熊肉;他们是席勒②的《强盗》的学生,圣费赫姆秘密法庭法官的学徒,他们是在巨大的政治动乱以后来到的奇怪的新一代,就像混沌以后来到的泰坦巨神,就像在洪水以后来到的许德拉③,又像在大屠杀以后来到的秃聋和乌鸦。

这是一个被称作同等报复的青铜幽灵,他们无动于衷,毫不容情,刚惶自用。

这种幽灵混进了活人之中,它走进了金碧辉煌的客厅,使了一个眼色,做了一个手势,点了一下头,于是别人就跟它走了。据告诉我们这些闻所未闻,可是又千真万确的细节的人说,他们竟然会进行杀人勾当的赌赛。

恐怖时期表现在人们的衣着上是十足的犬儒主义,表现在人们的饮食上则像拉栖第蒙人一样艰苦备尝,而且对所有的戏剧和艺术都像野蛮民族一样嗤之以鼻。

而在热月反动时期则恰恰相反,人们打扮得风度翩翩,吃的是美味佳肴;就像在路易十五王朝时那样奢侈腐化,只不过它除了奢侈腐化以外,还加上了复仇和流血。

弗雷龙④把他的名字给了整个这一代年轻人,人们称之为弗雷龙青年,或者是金色青年⑥。

①皮洛斯:希腊神话中阿喀琉斯和得伊达弥亚的儿子.

②席勒(一七五九——一八0五):德国剧作家、诗人。早期剧本《强盗》,歌颂一个向封建社会公开宣战的豪侠青年。

③许德拉:希腊神话中的九头水蛇。

④弗雷龙(一七五四——一八0二):法国国民公会会员,在马赛和图卢兹杀了很多人。

⑥金色青年:指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的一伙贵族出身的反革命青年匪徒。

为什么是弗雷龙,而不是另一个人得到这份奇怪而倒霉的荣誉呢?

关于这个问题,我将不承担告诉你们的责任:我的研究探索——了解我的人都会替我作证,如果我想达到一个目的,我是不惜研究探索的——,关于这个问题,我的研究探索没有告诉我任何东西。

这是当时的风尚使然,风尚是难以捉摸的,风尚是唯一比命运还要任性的女神。

我们今天的读者对弗雷龙究竟是什么人几乎也不太清楚,被伏尔泰攻击取笑过的人比这些风度优雅的谋杀者的后代老板更加出名。

有这样一对父子:路易-斯塔尼斯拉斯是埃利-卡特里纳的儿子;父亲看到自己的报纸被米洛梅斯尼尔①查禁,一怒之下竟气绝身亡。

他的儿子,由于对使他父亲受害的不公正现象悲愤填膺,开始热烈拥护革命的原则;他就在他父亲的一七七五年被扼杀的《文学年鉴》的地方创办了《人民的呼声》。他被当作特别使者派到南方,马赛和土伦至今对他的残酷记忆犹新。

可是到热月九日,他一切都忘了,宣布反对罗伯斯庇尔,帮着把那个从使徒摇身一变为神祗的庞然大物从“最高实体”的祭坛上推下。弗雷龙被山岳派③抛弃,被扔给莫伊斯·贝尔的巨口;弗雷龙又被吉伦特派厌恶地唾弃,让他受伊斯内尔④的诅咒;弗雷龙,就像瓦尔省那个激烈而富有诗意的演说家所说的,弗雷龙,赤身裸体,全身都是罪恶的脓疮,却被热月党人收留,抚慰、疼爱;随后,他又从热月党的阵营来到保皇派的阵营,并且没有任何可以得到这个倒霉的荣誉的理由,却一下子突然变成了一个很强大的年轻人一派的领袖,这一代人血气方刚,复仇心切,他们正处在情欲横流,为所欲为的时代,他们正处在法律无能,被肆意践踏的年代。

①米洛梅斯尼尔(一七二三——一七九六):法国政治家,曾任掌玺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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