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若冰道:“哦?愿闻其详。”
徐鸿儒接着说了下去,道:“未知厉老知否,我闻香会的宗旨一向是普度众生、救济世人,并非江湖市井中的一些泛泛之辈口中所言,是什么蒙蔽世人的邪教乱党……”
厉若冰想不到他居然谈起了闻香会的普世观念来,一边吃喝,一边点着头表示在听着。
“如今这个天下,外有女真人、蒙古人觊觎一旁,内又党争不止、灾祸连绵,可谓是危急存亡之际。”徐鸿儒继续侃侃而谈着,道,“可是朝堂上的那些朝堂大臣、王公贵族们在干什么呢?他们在自相争斗、为己谋私,哪里将天下黔庶民放在心里?陕西、山西的荒灾没人管,山东、河南的水患没人治理,辽东的流民无人安置,江浙闽一带的海患朝廷更是无能为力。”
说到这,他似乎情绪激动,将手中筷子往前面一掷,道:“这,还是一个为民谋福、以民为重的大明天下吗?”
厉若冰静静地听着,一言不。
徐鸿儒又说道:“自古天子明君,都知道以民为贵,以民为本,可如今,天下祸乱四起,民不聊生,不仅有叛军作乱造反,更有豪强肆掠于途。当今天子,不但不能平叛止戈,还屡加重税于民,令天下百姓难以为生,流离失所,这可真是昏庸误国啊……”
此乃皇城根底,天下脚下,他居然说出如此一番话来,席上众人顿时都惊诧莫名,无言以对。
半晌,厉若冰打破沉默,道:“那依会主之见,应当如何才好?”
徐鸿儒叹道:“实不瞒厉老,窃以为,一切生计当以民为本、以民为根。天下之大,并非皇土,众生平等,皆是善缘。没有人生来就是将军王侯,也没有人生来就是奴隶贱民。”顿了一顿,又道,“厉老应该知道京师的耶稣教会吧,他们的天学之说‘坚信德’、‘亲爱主’、‘求赦罪’、‘生谦德’等章法,都是益国利民之说,与我会的主张想来暗合近同,有所互裨,所以,只有大明子民都人人敬畏、守望相助、扶危解困,才能真正达到天下大同、消灾弭祸啊!”
厉若海听了此言,表面平静,内心却也腾起了波浪。
徐鸿儒这番话,倒是和叶向高、徐光启等人平日所说有所契合,这可是牵扯到明末儒道佛和外来教派之间的纷纷扰扰,从来就是复杂难断,难以说清,只是没想到,闻香会居然也受了不少耶稣会的影响。
不过这也难怪,自从耶稣会于万历时传入明朝以来,一开始是拉拢明朝的士大夫集团,希望能够借助儒家的力量传教载道,并大力批驳佛教和道教的观念,竖立起独尊上帝的旗帜。
但是,随着教会力量的慢慢扩大,耶稣会的一些“男女平等”、“一夫一妻”的观点与儒家的“三纲五常”、“尊师祭祖”产生了强烈的矛盾冲突,导致了儒家与耶稣会的排斥和决裂,以前支持耶稣会思想的儒家反而成为了对其批判最为凶狠的势力;而佛教和道家等势力,却慢慢地和耶稣会思想产生了某些融合共通之处,不再像一开始般“辟邪”、“破逆”,虽说仍有冲突和对立,但是远没有像以前那么强烈。
如今闻香会既为崇尚佛祖、佛母的本土教会,徐鸿儒能说出此番话来,自然也是可以理解。
……
关心堂内,孙越陵正在院子中焦躁地等待。
他把封魔棍法练了一遍又一遍,似乎要泄着心中的不满。他加入关心堂后和闻香会的第一次对阵,厉若冰居然没有派他参与,这说明他的实力还不足以担当大事,不能够为堂会出力。
他心中苦闷,一阵狂舞,借着情绪催动了封魔棍法,只把院中的沙石搅得漫天飞舞,浑然不觉有二个人已经在一旁观看了半天。
“想不到孙哥的棍法还蛮不错嘛!”说话的是厉烈梅,厉若冰前往棋盘街赴会,自然没有带着女儿前往,而厉烈梅在堂中无事,便在堂中闲逛,恰巧碰见了堂中的管事老何,便拉着老何一起看他练棍。
老何年过五十,中等身材,方巾下的头和颔下三绺长须梳理得整整齐齐,身上紫色的长袍也是浆洗得整齐笔挺,浑身透出一股精明之劲,此时,接口说道:“此等棍法,像极了我早年在川中结识的一位友人的棍法,可是又有许多不同之处,尤其是这位孙兄弟似乎正在以感官催动棍势,以棍势引感官,这互为牵引之下,势必愈加疯狂难控……”
孙越陵本来脑中一片混沌,此时听到老何之言登时浑身一震,恢复清明,倚棍而立,转向老何,问道:“总管结识的友人,莫非是姓袁?”
老何捻须说道:“不错,正是白石山城袁宏道,我看孙兄弟的棍法和他十分相似,难道你是他的弟子?”他虽然知道孙越陵来自白石山城,但是并不知道袁宏道传他棍法一事,只是见他棍法和袁宏道有些相似,猜测他有可能是袁宏道的徒弟。
孙越陵说道:“我并非袁老护法弟子,只是蒙他指教武艺,提点迷津而已。”接着叹息一声,道,“袁护法已经仙去了。”
老何亦叹道:“可惜了……宏道吾友,侠肝义胆,为人磊落,我向来十分钦佩,不料却殁于崇鼎盟之手。”白石山城帮助毛文龙打下镇江一事,此刻已经传至京师,而袁宏道等山城中有名望的人死在辽东,也让关心堂震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