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绿萼开始提心吊胆的时候,那些救兵总算是跚跚来迟了,当几个侍从官一拥而上,把这几个小混混捆成一打的时候,绿萼,还觉得如同是做梦一般,只有皇上走过去有些宠溺的抚了抚她的额发,然后说道:“吓傻了?”
绿萼这才回眸一笑,那笑容明亮而单纯,在这样劫后里,显的格外动人,便是看尽六宫粉色的皇上,也是瞧着失神了一瞬间,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当地些侍从官们把陈大爷及他的仆从一起带下去以后,皇上这才坐定了,立时领头一人已是跪在皇上的脚侧,瑟瑟而抖,有些语调不平的说道:“微臣该死,居然让皇上陷入如此险境之中”
“哼,你是有错,不过,最大的错处却不在你,而是”皇上说到这里,抿了一下唇,然后说道:“好了,刚才你既然没有显露身份,便也不必多说了,你们使个人将这些人捆到京兆尹那里去,朕要瞧瞧他怎么办案,不过”皇上特意停顿了一下,方是瞧着那侍从官淡淡的说道:“朕知道你与京兆尹是同乡。”
只此一句,那侍从官已是颤抖不已的回话道:“皇上放心,臣下不敢”话未说完。已见皇上立了起来,他挽着绿萼的手一起慢慢的向外走去,门口有他们早就备好的马车。这时候那陈大爷早就不知所踪了,一直到皇上已上了马车,那跪在地上的侍从官才抬起头来,眼里闪过一丝怨毒,只是却不是冲着皇上的,他还不敢,他恨的是那个不长眼的陈大爷,他便是死只怕还要再害些人才罢休,不要说他,便是京兆尹又何尝不是出自左相长孙其峰的门下,可是这时候,那陈大爷便成了一块试金石,试一试这朝中的官员,还有几分公理,几分正义又有几分向着皇室的心。
皇上一坐上车,便微微闭上了眼眸,将头垂靠在绿萼肩头,那样的放松了下来,不要说绿萼,便是皇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独独在这个女子面前可以如此放松。
这天夜里,又下起了雨,大雨滂沱,打得人隐隐生痛,夜晚的阴云,依稀可见翻滚横涌的凶险,一道道白亮闪电,默默降临大地,随之而来的,就是轰隆怒雷。雷电轰鸣声中,宫中却是一片平静,宫女们垂手肃立于廊下,静静等待着主子的召唤。皇上没有留宿在凝华殿里,他回了自己的两仪殿,绿萼正静卧在床上,心里还在回味着之前的际遇。
同一时间,皇后的紫宸宫里庄妃正与皇后同坐在殿内述话,庄妃身着一件水红碎金的绸衣,映得肌肤如雪。皇后也穿的是一件水红的朝服,上面的鸾飞凤舞也煞是夺目。
此时外面风雨渐大,庄妃担忧地望了一眼,只见一侧的紫檀木的窗棂被风振得格格作响,心中寻思,这样的风雨,却要如何回自己的骊珠宫?早知道如此,便不该来这里探问皇上的去向,皇后正中居坐,正悠闲地品茗,她含笑望着庄妃说道:“此刻风疾雨狂,妹妹不如宿在这里,你我姐妹同殿而眠,也算是佳话一桩!”
皇后脸上挂着平日里温柔宁静的微笑。庄妃细细的凝望着她,仿佛要从她的脸上,寻得一些蛛丝马迹——“你有孕的消息,我还没有禀报太后呢!”
庄妃悚然一惊,她也不过这几日方知道自己有了身子的事,但因为六宫里只怕不得多少人都瞧着,心里有些生惧,便想等到三个月后,身子稳重些,再说,也免得招人嫉恨,此时看着皇后自若悠闲的姿态说出这句石破惊心的话业,忽然觉得,两人之间的气势高下,已经分出,庄妃只觉得心里一片凉冷,这件事,她是如何知道的,如何知道的,是谁是谁会告诉她?
庄妃只是直直的瞧着皇后,脸上早就去了
平时的淡定,那样的神色,于其说是恼乱,不如说是惊惧,到了这一刻,她才第一次正视起自己的这个对手,当年她们两人同时嫁给还是王爷的,只因为庄妃是庶出,所以只能成为了他的侧妃,这一直也是庄妃引以为恨之事,从出生便因而不平等,还有什么办法,只能是无能为力,因为这样庄妃认命却又嫉恨,但好在皇上待她也一向不错,便也淡了这样的心思,而皇后居然这么多年都无生养,她这时候又怀上了身子,方才觉得心里痛快了几分,可是这份痛快,立时让皇后这样淡淡的一句话给打消了。
皇后依旧于悠然浅笑之中,微笑越发温婉:“妹妹呀,我身为中宫,广纳妃妾,替万岁开枝散叶,乃是本分职责,你现在身怀龙裔,我自会好好照料——怎么说,这孩子也要称我一声‘母后’呢!怎么有了这样的喜事,却不支会我一声呢。”
庄妃脸上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容,只是眉头轻蹙,好半天才虚应了一句说道:“姐姐一向繁劳,而且太医也说月份尚下,要过几日再把次脉才可以确实,怎么敢惊扰。”
皇后听到这些虚话,径自盈盈笑道:“妹妹且放开怀,今晚如此风雨飘摇,不如便在我紫宸宫中歇下,若是不愿意和我同住一殿,那便住在西侧暖阁好了!”言罢,她扬声命侍婢进来,又让她们去收拾了暖阁,从自己的库存里,捡了崭新上好的被褥锦衾并鲛纱帐一应物事,让庄妃歇下。
皇后遣散了宫女,对着庄妃,微笑说道:“妹妹尽管放心歇下,定不会让你出一点差池!”她这般笃定,却是让庄妃在心里觉出一丝不可意寻的味道来,她与皇后两人虽然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但从来也是不和的,所谓一山难容二虎,何况,长孙世家与皇后的娘家本来在前朝上就各有所持,怎么能和睦的起来,所以皇后如此待庄妃,庄妃却是心里一阵害怕,但她也知道皇后必然不会在她自己的宫里对她做些什么,要知道皇上久无子息,如果皇后要是有意侵害她的子息的话,只怕皇上知道了以后,必要不肯罢休。
皇后不会这么傻。
就在庄妃左思右想的时候,皇后已经十分殷勤,亲自将她送到了暖阁之中,看着宫人伺候清理完毕,才端详着庄妃的小腹道:“你所怀的龙裔,十分珍贵,乃是万岁盼望已久的……就连本宫,也盼着他早点出世,叫我一声母后!”
她的眼光,牢牢锁在腹间,那是毫不掩饰的期盼,与急切。
庄妃接触了这一眼光,不知怎的,却是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她从来不是畏怯之人,当下也是强撑着冷笑了一下,然后说道:“娘娘如此厚爱,也是他的福气。”
皇后依旧意味深长的笑着,然后抚着庄妃的肩头让她坐好,这才说道:“妹妹好好休息,安生养胎,便不必送了。”这才离去,看见她那一身水红的宫装渐行渐隐,庄妃的只觉得从额心一处开始隐痛,渐渐痛的直到了极处,一直痛的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也不曾停住,庄妃大叫了一声,然后骂道:“怎么连安息香也不点上,怎么伺候的。”宫人们心怯的诺诺的应和着,却是望着一侧已经香炉中升起的安息香,默不敢语。
这时候已是夜深时分,但雨依旧頹然的下着,一直打在宫殿上的琉璃瓦上,一点一点的顺着那金华亮丽的瓦一点一点的滑落,打在青石铺就的路上,发出泣泣啦啦的声音,吵的人无法安睡,这时候太后也没有睡着,她披着衣服,走到了楼阁的一面侧窗,她伸手,把窗推开,一阵清冷的空气,夹杂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远处,依稀可见四宫灯影影绰绰的在闪亮着。她的眼眸微微眯动
着,这宫里的灯华从来是这般,隐隐绰绰的在闪动着,一如她初入宫门的那一天一般,谁又曾想到,她在此间,已经二十八载?
她轻轻叹息着,望着让那雨水打落的桃花,本业应该粉的像霞一样的花瓣,正随着雨水沾在地面上,全是尘土,几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心中无限惆怅——何不是如她一般,几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她这半生岁月,颠沛流离,悲欢与离合,早已经过无数,羁旅塞外,淹留京城,却总是无法习惯,独自一人听着雨声,回想着当年在雨里的分别。
当年的那个人还活着,不但活着,他的女儿还来了这深宫里,是否这就是命运,他的女儿与她的儿子,两人走在了一起,一起继续了上一辈不曾有机会完成的心愿——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太后想到了这里,不由又长叹了一声,开始回忆起初见绿萼时的样子,那便是他的女儿,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他的消息,知道他在她入宫以后,久不娶妻,直到她去信嘱他好好生活。
只是,他却不知道,那封信的墨,全然是用她的泪磨出来,她一生在这深宫里争斗半世,最终羸得了这一世的荣华,可是谁又知道她从来都不在乎这些,当年,当年,她多么的想要与他一起离开这个国家,一起去生活,可是不行,不行,还记得那时候两人站在雨里,他撑着伞,将她笼在伞里,那是一片竹林,也是他们两人私相会面之处,全是甚好的湘妃竹。千竿修竹,翠影篁篁,竹竿上点点泪斑,或紫色的,或雪白的,或殷红如血,点点如泪迹斑斑。还记得那日,她不顾那大雨,走到了一侧,一边抚着那竹上的泪迹,一边淡淡的说道:“这是湘妃竹,在这城里,只有这里最多,呵呵,人说,斑竹一枝千滴泪,平时并不觉得如何,可是这时候瞧着,真叫人感怀不已。”
他不语,只是持着的将伞又移到了她的头顶上,将她笼在了伞里,她望着他,他是俊朗的男子,可是却没有足够的权势保护她,而她也没有放弃家族随他而去的勇气,两人便一步一步走到了离开,她知道这一天便是两人最后的会面,因为第二天,她便要让家族的人送回都城,参加选妃,她少有才名,又容颜绝色,怎么会不入选?
那一刻,她知道自从以后,便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他亦知,所以如何能不感怀?此时忆起,亦不由心下剧痛,纤纤十指,用力握住,几乎要将掌心刺穿。无意回首,看见一侧的铜镜,开始端详着自己的容颜,即使秀丽依旧,眼角也有了几条细纹——岁月如斯,她早已不是那位,有着娇艳芳容,冠盖六宫的女子了。她心下苦笑,却是透过镜面,继续端详着。
雨继续下着,将天地都要淹没……
一夜暴风骤雨,天亮之后,却是渐渐停歇,待到日出晴暖,昨夜的花残叶落,早早就被役者扫清,一眼望去,但见金光耀眼,哪还能看到半点风雨之象?
皇上今日起的很早,他眼圈有些发青,任由近侍们摆弄着衣饰,却心事重重,意兴阑珊的望着殿外龙辇,破天荒的,他今日提不起兴趣去早朝。昨天的一切,还在他的心里徘徊不已,京中居然已是乱成这样了,那在外地又将如何,长孙家族的势力真的已是大成这般了嘛?
正在皇上心里思量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有人来报:“皇后娘娘求见。”
皇上的眉眼动了一下,他当然知道昨天夜里庄妃留宿在了皇后的宫里,所以这时候她的到来,又更让皇上的心里生出几分不舒服了,他冷冷的扬了一下眉,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没有给皇后留面子的说道:“让她先回去吧,朕要去早朝。”身侧近侍有知道他秉性的,不由暗暗为皇后叫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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