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四年,五月节将至,新一批宫女即将被内务府送入皇宫之中。
此时的京城内,不少上三旗包衣人家正在与女惜别,纷纷抱头痛哭,流尽伤心泪,其中尤以城南刘管领家为甚。
管领刘满,年近五十,有一长女名曰刘谦莹,为正房夫人墨氏所生,此女正处于及笄之年,十五岁的年龄,人长得也是水灵动人,性格善良又不失活泼,从小就聪明伶俐得很,深受家中长辈喜爱,尤其是刘夫人,更是把她唯一的女儿视为掌上明珠,好生教养百般疼爱。
可是就算再疼爱又如何?依旧还是抵不过宫里的旨意,抵不过这大清王朝的规矩,上三旗包衣人家的女儿,只要年龄到了,终究有个迈不过去的坎,那就是宫女选拔,凡是被选中者,都要留后宫备役使,成为伺候主子们的奴婢,只有落选者才可回家自行婚配。
刘夫人不明白,自己的宝贝女儿容貌出众性格讨喜,算得上是一个知书达礼的好女子,怎么就得落到做他人奴仆的地步?
“墨鱼,我的墨鱼啊,娘不愿你进宫,不想你过上提心吊胆的苦日子。”
刘夫人墨氏一改往日的端庄体面,头凌乱却全然不顾,正疯疯癫癫地坐在地上,一脸悲痛地哭诉着,她的眼神里有种深不见底的绝望,旁人见了也不免动容。
墨鱼,是墨氏为女儿起的乳名,听起来有几分文雅,不似春啊柳啊的那么俗气。
刘管领见到此景立即大声呵斥,:“快起来,看看你的样子,成何体统?”
刘夫人才不管成不成什么体统,她只关心自己的孩子,一想到墨鱼以后的日子就要在皇宫中以宫女的身份苦苦熬过,她就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直掉眼泪。
看到夫人仍旧泣不成声,刘管领叹了口气,背过身去继而说道,:“没办法,墨鱼已经被选中,若不及时入宫报道,就是抗旨不遵,咱们一家子都难保全。”他又何尝不心疼女儿?只是作为一家之主,他要顾虑的实在太多,更何况,墨鱼入宫之事已成定局,任谁也无能为力。
“没办法?好一个没办法。”刘夫人抬起头狠狠望过去,心里悲痛万分,一时间情绪难以自控,毫无顾忌地骂道,:“凭什么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好女儿,就要去服侍别人?我女儿人品性格样貌各个方面都不差,胜过宫里的妃子娘娘们不知多少倍,凭什么要去当她们的丫鬟?”
“快给我闭嘴,你不要命了!”
刘管领被夫人的话一惊,赶紧过去把她的嘴捂上,以免她因伤心欲绝再说出更为不敬的话。如此冒犯宫中娘娘们的言语,要是被别人听到了,传进圣上的耳朵里,刘家可就要倒大霉了。
而此时院子里,除了刘满夫妇,还有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正默默地站在一旁,眼神中透出无限悲伤,惹人怜爱。约莫十五六岁的光景,身上穿着浅色长裙,头梳成一个简单的髻,别一支珠花簪,看着楚楚可人。
姑娘看着自己的爹娘在一片哭声骂声中拉扯,不禁格外难过,暗自叹道:纵使再不甘心入宫为奴,我也不能抗旨不去,事关家门,唯有以大局为重才算对得起爹娘。罢了罢了,事到如今只能求老天保佑,保佑我墨鱼可以在宫中平安度过,不招惹灾祸。
墨鱼用衣袖擦干眼角,缓缓开口说道,:“爹,娘,你们别吵了,这宫女我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你们又何必为此吵闹成这般田地呢?”
刘夫人见墨鱼开口,方才止住了吵闹,可脸上的眼泪依旧似断了线的珠子般,停不下来,她想说对女儿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只留得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墨鱼,不舍得离开。
刘管领也是一脸无奈,他感觉自己好似一只被猎人逼上悬崖的羊,既不肯束手就擒也没有勇气从一跃而下,心里倍受煎熬。
墨鱼知道父亲的苦衷,更明白母亲的护女心切,她只能把自己的委屈都憋着,咬着牙强装坚强地说,:“入宫是逃避不了的,女儿愿意听从安排进宫好好服侍主子们,绝不拖累家里人。”
当一个宫女,不仅仅意味着为人奴仆,还要把最美好的青春以及最宝贵的性命都交给主子,日子过得苦暂且不说,有的时候连性命都难保。
对于这样的未来,墨鱼当然是抗拒的,但这种抗拒只能留在心里,却不能付诸于行动,她把所有的委屈不甘统统都忍了下来,连眼泪也只能默默地流,她不忍再给伤心欲绝的双亲增加半分痛苦。
“墨鱼此番进宫,不知何时能与爹娘再相见,只愿爹娘能照顾好身体,健康万福,等着女儿归来再报养育之恩。”
墨鱼声音颤抖地说,眼眶不禁红了起来,此次一别,有可能就是十多年之久,到时候自己及家中父母的情况,又有何人能预料到呢?眼下即将要分别,重逢之期又是遥遥不可望,心里怎一个苦字了得。
刘管领看着墨鱼如此懂事,放心地点了点头,:“家里有你哥哥呢,无需你挂念,你只要保全自己就好。进宫后小心伺候主子,熬过这几年,也就能出来了。”
刘夫人胡乱地抹着眼泪,脸上的伤心难掩,却仍挤出了几丝笑容,想让墨鱼安心,:“别担心我们,皇宫不是一般的地方,你只管照料好自己,就足够了,娘从不求你富贵达,只想让你过上安稳日子啊。”话没说完,哭腔便忍不住了。
墨鱼双膝跪地,冲着爹娘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行完此大礼后她就该收拾收拾准备离家上路了,此后的日子,且看老天的安排吧。
刘满看着自己优秀出众的女儿,心里默默叹道,此次皇宫之行,未必不是件好事,但愿墨鱼能是个有福之人啊。
光阴荏苒,一转眼,三年已过,时间来到了雍正七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