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伯父讲,父亲为人厚道、大公无私、从不贪赃枉法,在任县长期间被百姓颂称为魏菩萨,抗日战争刚胜利,他被派往南京受训,军队职务准备授予少将军衔,行至重庆,突然接到祖父病危的通知,赶回成都灯笼街,祖父病逝,安葬于成都凤凰山。
父亲因误期而未赴南京,失去了一次提升的机会,当时父亲才36岁左右,正年轻有为。
父亲恩师吴逆祥要回山西原籍,希望父亲同他一道去山西,但父亲因儿女重多(八个孩子,死去一个老二,还有七个),念故土,没有前往。
吴逆祥依依不舍与父亲握别,并写推荐信给四川省政府,希望省政府重新安排父亲职务(父亲因派往南京受训,原职务已另有其人)。
抗战胜利后,时局混乱,各地拉帮结派,父亲失去仕途上的靠山,只能是任人宰割了。
在成都省政府候职三、四个月,都没有适当的职务安排,因无处拿薪,自己又无结蓄(父亲当官,一生清廉),全家十多口人要吃饭,听母亲说:
“当时急得父亲像热锅上的蚂蚁,每天都往省政府跑。”
后来听说祖山县有一税捐处(科级),处长职务空缺,问我父亲愿不愿意去,父亲当时是毫不犹豫地去了。
过了两年,祖山解放。
解放前祖山县县长跑到台湾去了,当时父亲也可以去,可能是家庭负担太重,无钱逃离,还是其它什么原因(我家有愚忠、执着、临危不惧的特点)选择了留任,被指派为祖山地区###救国军的总负责人。
父亲感到国民党大事已去,或是为了轻装救国,决定把我们举家连夜用黄包车送往成都(当时未通汽车),在成都受到我九姨夫的接待,然来我们到江口县太平街董家院子安了家。
父亲将全家安顿好,匆忙返回祖山,祖山已经解放,税捐处改为税务科,父亲好像属自动投诚,被留用,51年送去劳改(43岁),53年刑满回家,61年病逝〔53岁〕。
父亲在江口县安顿我家时,曾有父亲祖山时的好友董某〔江口县人〕来家,请父亲去成都为共产党工作,被父亲拒绝。董属地下党,在祖山时曾任祖山县法院院长,跟父亲相交甚厚,父亲当时就知道董是地下党,但从未揭发,董非常敬重父亲的人品,曾动员父亲加入共产党,被父亲碗言谢绝,临解放又动员父亲为共产党办事,也被拒绝,可见父亲的愚忠和天性上的固执。
董解放后任四川省最高人民法院××庭长,57年被打成右派,以后如何?不知道!
我在家排行老七,有大哥魏朝纲;二哥幼时夭亡;三哥魏朝才;四哥魏朝兴;大姐魏朝琼;二姐魏朝英;大弟魏朝荣;么弟魏朝春。
出身在台县袁家花园,是抗战胜利前一年,1944年生。
我现在只能回忆起,在祖山时的一些情景。
小时我比较胖,很受父母宠爱,秋冬爱穿一身黑尼子中短长大衣,双排扣的,一双黑得发亮的小皮鞋,头发打有发油,梳成小分头,喜欢埋着头,好像很有心事或思考什么问题。
父亲外出去拜见朋友,总是要带我去。
记得有次,要过岷江去拜会客人。
父亲身材高大,穿着考究。
那天他穿了一身灰黑色、质地很好的长衫,头带礼帽,脚登一双褐黄的皮鞋,胖胖的,昂头挺胸,很有精神。
他一只手牵着我,一手扶着文明棒(手杖),直直地立在船头上,眼睛凝望着前方。
后面是一位背着长枪的卫兵,他把枪倒挂在肩上,也是直直地站着。
船尾是一个船夫,弯着腰不停地划着船。
岷江很宽,水流淌急,烟波浩渺,不时有小船从身边驰过,时值夕阳西下,远山和江面被抹上了一层金黄色……
如一幅画,现在还时时从我脑海中浮现出来。
我读书很小,可能是2、3岁就开始发蒙读书了,我和二姐一起上的学,她比我大一岁多。
初夏一天晚上,在祖山一个大操场演电影,人山人海,我们全家和县长一家,还有县府官员的一些家属,全都被安排到主席台上就坐,主席台搭得很高,下面是片黑压压的人头,电影放些什么?不知道,只觉得台下有人,不时地回头来看我们,我感到自己是不是与他们有点不同?
电影过后,要我、二姐和一些小朋友跳舞,灯光很亮,照在我们身上,眼晴都晃得睁不开,跳舞开始后,本来一个动作是全部蹲下,可我却坐在台子上,听到父亲和其他人的大笑声!
一天,听说县长的女儿从美国读书回来了,我和二姐去县长家玩(我们都住在县府大院),县长家比我家漂亮多了,有沙发,吊灯,还有留声机。
县长小姐见我们来了,就放留声机给我们听,是外国音乐,不好听,我没有注意和看清楚她的脸,只感到她高高的,穿的是一套军装套裙,裙子里露来一双雪白的腿,和没有穿袜子的足,好美!
至今老是在我眼中晃动。
解放前夕,父亲要将我们举家迁往江口县的原因;是江口县有位父亲的亲妹妹(九姨)在江口县做生意,生意很大,将我们放在江口县也算有亲戚照料了。
出发前,全家都忙着收拾东西,我和二姐〔一个长满卷发,如洋娃娃的小姑娘〕却四处找人玩,当时我己有大弟,但还趟在母亲怀里吃奶,母亲抱着大弟,忙着指挥用人收拾东西,父亲在外有他的公事,谁也管不了我们!
从来没有这样开心了,我们玩得很累,晚饭也没吃就倒到床边睡着了,半夜,睡得正香,被人推醒说: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