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怕那个野人……”薛茗黑着一张脸无可奈何地指了指缩在他怀里紧搂着他的腰的人,“从上马车她就这样,待在没光亮的地方还安稳点儿,好像刚才那事儿真把她吓着了。”
萧瑾瑜轻蹙眉心,“她身上可有什么伤处?”
薛茗的脸“腾”得一红,“我……我哪知道她身上有什么啊!”
楚楚看了看埋在薛茗身前的瘦小身子,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刚碰到那只紧抓在薛茗腰间的冰凉的手,女子突然尖叫出声,拼命地往薛茗怀里钻,单薄的身子紧紧缩着,抖得像筛糠一样,楚楚赶忙退得远远的,薛茗一阵手忙脚乱,“你……你别怕,别怕……”
女子好不容易在薛茗的怀里安静了下来,低声抽泣,萧瑾瑜静静地看了一阵,想起阿史那苏乌刚才说的话,眉心一沉,“薛茗,你先带她到客房……楚楚,去叫顾先生来一趟。”
“哎!”
顾鹤年一到,不管这女子哭闹得有多凄惨,照例把闲杂人等全轰到了外屋。薛茗僵立在房门口,一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听到屋里的哭喊声倏然一停,薛茗直觉得心里一揪,整个脊背顿时冰冷一片。
屋里静了一小会儿,顾鹤年就推门走了出来,脸色难看得像是被人狠抽了一巴掌似的,“王爷,这姑娘是从哪儿来的?”
萧瑾瑜抬头看了看紧攥拳头的薛茗,才道,“如无意外……是前两天在府里自尽的那个祁公公的妹妹,祁莲,从薛太师府上带回来的。”
楚楚实在比不过这两个男人的耐心,忍不住问道,“顾先生,她是不是吓着了?”
顾鹤年眉头拧了个死结,沉沉地叹出口气,“吓着了倒还好了,是有人给她施了一套邪门歪道的针法……”顾鹤年咬了咬牙,“现在脑子就跟两三岁的孩子一样了。”
楚楚一惊,“那……那赶紧给她治呀!”
顾鹤年缓缓摇头,“治不了……这种下三滥的法子都是早先拿来对付敌军的探子的,下的是狠手,一用就是一辈子的事儿,现在军营里都不用了,居然有畜生往这么个小姑娘身上用!”
蓦地想起薛汝成那句话,那一刀,他也好好想想……
萧瑾瑜极力保持住平静,可紧握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还是在微微发抖。
薛茗紧了紧眉头,扭头就要走,被萧瑾瑜一声喝住,僵在门口。
萧瑾瑜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冷静如冰,“她如今只让你一人近身,你必须在这儿……薛府今晚还有事,你别去添乱。”
薛茗愣了愣,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倏地转过身来,错愕地看着萧瑾瑜,“我去熙皞斋之前看见四个家丁从后门抬进来一个东西……白布裹着,像个死人。”
萧瑾瑜微微点头。
“好……我听你的。”
看着薛茗有些六神无主地走进里屋,萧瑾瑜精神稍稍松了一下,刚相对顾鹤年道谢,还没开口,胸腔里突然窜起一阵绞痛,疼得一时无法喘息,脸色顿时青紫起来。顾鹤年赶忙从药箱里翻出一个小瓶,倒出一颗药丸塞进萧瑾瑜口中,楚楚一手扶着他,一手帮他抚着胸口,萧瑾瑜好一阵子才缓过来,对顾鹤年轻轻苦笑,气如游丝地道了声谢。
顾鹤年板着脸把那个小瓶塞到萧瑾瑜怀里,“别谢老朽,王爷只要能时时事事不动气,老朽就谢天谢地了。”
楚楚刚想替萧瑾瑜辩驳几句,萧瑾瑜已恭恭敬敬地道,“我记下了……今晚恐还有一人需先生救治。”
“王爷放心,老朽年纪大了,睡不早。”顾鹤年无声叹了一下,“亏得今天还有件好事……王爷,吴郡王已醒过来了。”
楚楚一喜,“太好啦!”
“没那么好,”顾鹤年没好气地道,“这才给他养好几天,就折腾成这样……幸亏这小子原来是个带兵打仗的,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过,能忍得很,要不然都不知道他已经死了多少回了……”
萧瑾瑜不察地皱了皱眉头,声音里一点也听不出惊喜的意思,“多谢先生。”
“王爷,咱们去看看他吧?”
萧瑾瑜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了……”
楚楚陪萧瑾瑜在六韬院歇了一阵子才回去,刚进一心园的院门就看见穆遥站在客厅门口,直愣愣地看着地面。
穆遥裹着一身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脏衣服,上面沾着刺眼的血渍,像是在前襟上开出了一朵艳红的牡丹花,那张一向不惹人注意的脸在门口灯笼的映照下,仍然白得像纸一样。
萧瑾瑜还没靠近,就听穆遥沉重而干脆地道,“十娘伤得很重。”
萧瑾瑜脊背上倏地一凉,脸色一下子白了下来。楚楚慌地握住萧瑾瑜的手,“王爷,你别急……我这就去叫顾先生!”
“娘娘,十娘想见你。”
楚楚一愣,刚想迈出去的步子硬生生地收了回来,“见我?”
穆遥点头。楚楚看向萧瑾瑜,萧瑾瑜也轻轻点头,楚楚这才问向穆遥,“她在哪儿呀?”
“里面就只有一间空房。”
“我知道了!”
看着楚楚迅速消失在视线里,萧瑾瑜才把目光投向穆遥胸前的血渍,“说吧。”
穆遥抿了下又薄又白的嘴唇,“我醒过来的时候在一个地下刑房里,被两个铁钩穿着锁骨吊在墙上……薛汝成就在地上折磨十娘,十娘手脚上全拴着铁链子,一直看着我哭……你说不能杀他,我就只把十娘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