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不懂事,还请您莫要怪罪。」挽兰的发间木簪仅以坏了样子的并蒂兰为缀。
芷兰的名,我听影子念起过。
「无碍,帝姬快请起。」我未反驳追究女子的莫名称呼,影子不许我碰触闲杂人,他立在我身后瞧着我没法扶起挽兰。忆起在这后宫的女人,除去前朝剩下的几位老太妃与一干不许入内寝的宫女侍从,近日唯有前来寻良婿的东尤帝姬。
她听我唤她帝姬,不做辩驳地沉默应下,当是认了这东尤帝姬的身份。挽兰起身拉着身量纤长的东尤女子芷兰后退几步,似提防我身后的影子。
早日在我屋头,二人同住一檐下,日日碰面虽也无话,可不见得如此生分。
原先我早知晓挽兰真实身份不俗,看了影子查出的青荣大师的生平更是确凿。那自小颠沛的女娃恐是二十余年前东尤将灭时,国师拼死护下的一脉东尤皇族。与她相处一久,日夜见她屈尊降贵无怨的侍奉我起居饮食,我与影子等人生不出怪异来。
心疼她苦命,府内也不缺她一个丫鬟,知其身世也想叫她换身衣裳,做个府内金贵的千金小姐,即便随我隐居山内也无需劳累,她偏不肯执意要守着亲侍我的衣食。
皇帝亲自接我入宫时我同家里人别离未见到她,入宫草草安顿下才听影子道,曾见挽兰收拾行装待我出山之后独自一人偷溜出抄山小路,上了停候的车马往城外驶去,山下车旁守着一队兵马,领头的是被东尤视作罪不容诛的韩檀。
许是东尤内里安定,挽兰身为东尤先皇之幼女,堂堂一国帝姬自该回国,承其两国联姻重任。虽自小养在寻常人家府里,想必当年国师意料到挽兰认祖归宗的一日,繁文缛节的表面功夫未有怠慢,招来东尤逃难来的嬷嬷一一按照东尤的习惯全教给了她。
园囿与挽兰见过一面,我与她无话多聊,单单寒暄几句。攀谈间瞟见挽兰小指上的木环不见,再看名为芷兰的女子左手小指环绕一圈香木,我心生疑未多问,别过二位同影子回寝殿,因犯困解衣睡下。
醒后经宫人通报知皇帝方才来过,见我睡着,守了我好会,天黑了才走。
问了问影子时辰,算我已昏睡了大半日,肚饥馋食,召了些小食小口咽了些蛋花清粥,嗅见一丝若虚腥味又全数呕出。
「你又作甚了。」执帕抹嘴,我问影子。
影子手中的瓷勺搅凉碗里淡粥,老老实实地答:「杀了个人。」
「来见先生前已净过身的,没想到还有味,是我疏忽了。」
摆摆手,我无奈地捣住口鼻,砸在床榻上侧身阖眼。我无心问他到底杀了何人,唯忧不过是一点儿小毛病,竟连丁点血腥味都闻不得了。
怎知,我已这般娇弱。蛊入身的那刻,身衰是苟延残喘必付出的代价。
郎中人未至信先临告其已查明当年秘事,现自邻国东尤快马赶回。小鹤送予的长信中所写字字句句我细看过,过往旧事众说纷纭孰真孰假我辨不清,事已至此不容我不信。
待郎中归家,唤他前来瞧瞧我身子,趁机再细问。
20
郎中一路风尘仆仆,我这头不慌,想着教郎中好好歇息修养几日,等郎中缓过劲改天再唤郎中来好生探看。哪知周嬷嬷进宫探望过我,周秉一同来的,臭小子在徐觉面前瞒不住话,一经转告郎中得知问询匆匆赶来。
郎中替我切了脉,叠收白帕入药箱,铺纸执笔写下几味药,面上神色千变。
我仰躺在榻上,影子见况替我加条薄锦。我偷瞥郎中面色心下早已有底子,故作不懂疑虑问似问非问:「怎了。」
他不看我,续而展纸拿墨棒子写药方,疾书间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又在我身上下了母蛊了。」我不再推拒拉紧薄被,接过影子递来的红糖冲蛋囫囵吞下。这玩意补是大补,就是甜腻得慌,为防吐呕得一口咽下死死地咬牙闭口,「除了这蛊,我还能有几日好活。」
「你人都瘦成一把骨头,能活几日?」郎中免了叹气,夺过我手里淌着余汤的碗,「你现下的身子不宜大补,饮食海清淡些好。」
「身子补进急不得,循序渐进为上。」
郎中迟疑片刻,蹙眉增补一句:「待你养好了身骨,这蛊自然安稳,你本不该再世,这是坏了天胎天运,你若执意,往后怕得日日凭药吊着命,也没几日好活。」
「我本就是药人,尝不出苦味,多喝点药不碍事。」扬起眉眼言笑晏晏,我含口影子捧着的凉水漱口,洗净甜腻吐在盂里。
「他是为了给你续命,我们都想先生活着。」
「活在这儿做什么,任你们摆布?」
影子听此话有意上前解释,却恐惧我的凝视,怔愣间被郎中拦下。
郎中不再多话,只双眉愈紧,他不知怪谁,我估计小头怪了皇帝,大头怨了自个。
「我开了方子,教影子跑趟置办,药丸我亲自制好了让觉儿送来。」
影子无需我吩咐,上前夺下黄纸,不看郎中一眼,退回我身侧。
见郎中不急走,我斟酌几番问出口:「乱葬坟那会,你取走那母蛊不也是遂了我的意。」
「先生忘了,我们被您算计,按先生计划好的,趁先生昏迷乱葬坟大乱,抱了蛊罐自焚在大火里了。」
「既承了先生的惦念,那物什便是个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