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冯承泰口中得知中统局即将对党内一批重要同志采取特别行动之后,黎天成不禁暗暗为之焦虑。他还来不及沉浸在铲除日谍分子的巨大快乐之中,便又必须立刻紧敛心神、冷静而处。他想及时把这一重要消息传给陈永锐和上级党组织知晓。
正巧,这天他收到了一个小孩传递来的字条,字迹是陈永锐的手笔,约他速到许家小院接头一聚。
黎天成狂喜之下,连忙收拾好一切,就准备出门赴约而去。
刚刚踏出办公室的门口,里面的电话响了起来。
黎天成脚步略停,微一踌躇。但他太想和陈永锐尽快见面了,哪里顾得上又返身回去接电话,便一头疾步走了出去。
秋日干冷而洁净的金芒洒在陈永锐的眉睫之上,迫得他微眯了眼。他坐在许家小院里的石条凳上,抚摸着右腿上的伤疤,慢慢嚼着烟叶子。前不久,他奉命去云阳县指导党的地下组织建设,不料竟遭到了国民党中统局特务队的跟踪伏击。虽然他全身而退,但却被敌人的“冷枪”打伤了右腿,从此以后行动变得大为不便。这一次他潜入涂井来见黎天成,一方面是想因赵信全等被歼之事向他祝贺一下,另一方面也是提醒他要注意提防中统局秘密特务的巡察和刁难。
然而,陈永锐却并不清楚,此刻他自己已落进了国民党中统局特务布下的大网里。
在许家小院斜对面的那座吊脚酒楼“悦来香”第二层临街雅间里,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中统局高级督察员黄继明双手扶着望远镜,正从窗帘的小缝中密切地关注着许家小院外围的一切动静。
一个便衣监视员向他禀道:“目标人物进了许家小院后就没有出来过,什么地方也没去。”
黄继明只顾自己专心致志地盯视着,好一会儿才问道:“这家小院的前门后院都布控到位了?”
那个监视员点了点头:“我们已经出动了足够的人力监控他了。他是绝对逃脱不了的。”
黄继明直起了腰,脸上露出了一丝冷涩的笑意:“辛苦大家了—能够一路跟踪他到这里来还没弄丢,这实在是难得。希望大家要提起精神,再接再厉。我猜想,他到这里来应该是和中共川东特委的重要人员接头的。这一次,务必将他们当场捕获!”
便衣特务们齐齐低声应道:“为党国效力,决不懈怠!”
黄继明踱回茶几旁坐下,却见楼梯上恭恭然走上来一身便装的韦定坤和胥才荣。
韦定坤一看到他,便热情万分地喊道:“黄委员,你到咱们县里怎么也不事先招呼一下,让属下们也好好准备一下孝敬你老人家啊!”
黄继明一抬左手止住了他的大呼小叫,道:“声音轻一些。本座是执行绝密任务才临时赶到这里的。”
韦定坤和胥才荣互视一眼,吐了吐舌头,立即闭住了嘴。
“对面的许家小院里钻进了共产党的一条‘大鱼’,代号叫‘猎风’。本座和这些兄弟是从重庆一路追踪他来到这里的。看来,他是到这边来和中共川东特委的要人接头联系的。本座到忠县后,刚才就让人只通知了你和黎天成。黎天成好像出去了,没接到我让人打的那个电话。你八字脸倒是及时赶来了!看来你比黎天成的运气更好—难得在今天亲眼见证一场国共特务高层的精彩较量!”
胥才荣马上讨好道:“这几天我们韦副站长一直守在涂井乡处置日谍赵信全的善后事宜。所以,局里的电话很快就联系上我们了。”
韦定坤瞧着黄继明的脸色,小心至极地问道:“黄委员,你们对小院外围的重要点位布控到位了吗?要不要我们军统站这边调人过来支援一下……”
“不用,不用。你看,许家小院门口外面左边那个卖炒瓜子的小贩,便是我们一路跟踪过来的人。”黄继明右手一摆,冷笑而语,“这方圆三四里都是我们中统局布下的天罗地网,那个共党特务分子猎风再厉害,今天也翻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那……那让我们下去站一站边哨可好?”胥才荣也想在黄继明面前极力争个好表现。
“好好在上面‘看戏’吧!何必下去凑热闹?”黄继明埋头呷了一口清茶,目光在他俩脸庞上斜斜一扫,“你俩就陪本座一起等吧!等着另一条‘鱼儿’游过来上钩!”
陈永锐在小院里静坐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心底竟然泛起了一股莫名的紧张。
他决定到外面街上散散心。
推开院门,撑着伤腿,他看到右手边有一个炒瓜子摊,香气诱人,便走了过去。
那个拿着木勺正在翻炒瓜子的年轻人见他步步走近,表情似乎僵硬了一下,竟还拿白毛巾擦了一下脸角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