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东直愣愣地盯着我,半声不吭。程兵问了句:黄哥,你好点了没有?顿了顿他又接着说:早听我哥说你生病了,还没时间来看你,我是昨天刚到金城江的。唐恋对我耳语了句:他是你什么人?我说:以前的同事。唐恋就说:你好!黄,黄……我说,你也叫他黄哥,你的年纪比我们都小。唐恋这才把话说完整:你好!黄哥。现在不是很要紧吧?
黄东盯了我好久,程兵和唐恋跟他讲话他也不搭理;李怡看不过去了,走近他并拍了拍他。他得了几拍后吐出两个字:谢谢!
吐出这两个字他似乎才清醒了点,我发现他的手在用力,同时动了动身体。动完之后他说:程哥你留在这里,你们……先出去。看得出他讲话已经很吃力了。于是大家互相对视了几眼,接着就走出了病房,里面就只剩下我和他了。大伙这刚走,空气立刻变得分外紧张,说真的我并不明白黄东为何要这样做,他到底想干什么。
唐恋是最后走出去的,到门口时她还停了几秒,回头看了看我,目光中有几分恐惧和担心。黄东挺了挺身体,他想由睡姿改成坐姿,我赶紧上前帮忙,扶起他靠在床头上。这时,他的双手捧着我的右手,我看见他流泪了;他的手在抖,声音小得跟苍蝇叫似的。他说:程哥……我就要走了,可是我放不下李怡和叮当……我想托你……在我走后照顾好她们母子俩……李怡家在河池还有门诊,她会留在这边的……你能不能……多关心关心她,我的叮当还小……如果你没有女友就好了……程哥,魏敏不回来你也不应该……这么快就有新的……你能答应我的托付吗?说完,他把头伏在我手上,我感觉手心是那种冰凉的湿。
黄东的话令我感到万分震惊,也使我身体的某个部位隐隐作痛;我强忍着泪水,将他的光头紧紧抱在胸前。我说:黄东,你要振作起来,有那么多亲人关心你,爱护你,你务必要挺住啊!李怡是个坚强的女孩,从这段时间的接触我看得出来,你别想那么多,关键是你自己要有勇气面对。至于小唐,唐恋,我是在无意之中认识她的,人生孤独,做个伴而已,没想得那么长远……
黄东说:其他的我不管!程哥,我就问你……你能答应我的托付吗?你回答我……
摸着他的光头,感受到他的期待,以及他在我怀里像遭了风寒似的颤抖,我再也忍掩不住,泪水夺眶而出,颗颗滴落在他那缺少温度的光头上。我哽咽着声音说:黄东,我答应你……
第六章 百感交集
这天下午,程兵跟我上南宁,唐恋到店里去接班,我们从医院回家没多久就分开了。我坐在大巴上,心里老是想着黄东,想着他骨瘦如柴的身体和他那哀怨的面容,我的心如潮起伏,久久无法平静。我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挺得过这个冬天。车窗外天气阴沉沉的,路两边的农田和村舍隐约可现,那些远处的群山却只见大概的轮廓,在眼前匆匆晃过。车厢里安静得可怕,乘客们都靠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有那么几个不睡的,也半声不吭,在翻看当天的《南国早报》。程兵也不说话,他靠在椅子上睁眼眯眼的,我不清楚他在想什么。这次跟我上南宁,他说他是想回学校去看看有些什么工作方面的信息;他在老家已经呆了几个月,看来也清闲够了,年前想把工作的事落实下来。我因为想着心事,所以也无话可说,阴沉沉的天气令我郁闷,想着想着竟也睡过去了……
当晚我们住旅社,由于心境不佳,兄弟俩几乎没有外出,连吃饭都是打电话叫的快餐。躺在床上,心中不禁百感交集,这可是我生活了将近10年的城市啊!如今回来,连自己的方寸之地都没有!还得花钱买客房住。实在是无能啊,真他妈的无能!当年在校园里叱咤风云的程华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早上起来,吃过早餐后我和程兵就各忙各的去了:我去古城路的杂志社,他要去西乡塘大道的广西大学。我们约好晚上再在这家旅社见面。
总编室里,老严笑容可掬地邀我坐下,他自己也破例地坐到我身边的沙发上来,给他的那张大班椅暂时放了假。他兴致勃勃地翻看着稿件,每篇都过了目,边翻看边不停点头,嘴上也称赞有加。见他那么高兴我也有了点精神,似乎几分钟之间就恢复了对南宁以往的亲切感,死气沉沉的天气亦被我认为是种安全和恬静的信号。
老严翻看完各篇的题目,也连续说出了七八个“好”之后,他就把全部稿件摞整齐了捧到他的办公桌上,同时坐回了他的大班椅。他坐上大班椅后刻意往靠背挪了挪,把自己变成仰躺的姿势,我估计他是想把刚才对椅子放的“假”加倍地索回来。他“躺”在大班椅上对我说:小程,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并且完成得相当不错。下步就是我的任务了,我得逐篇逐篇审阅,可能需要半个月才能审完,我的事情比较多……这样吧,今晚杂志社请你吃饭,也算是为你接风洗尘,感谢你这几个月来的辛苦……你的手机号没变吧?下了班我通知你。我赶紧起身说:不用了领导,我今晚有约,吃饭的事就免了,以后还有机会。不过我要感谢严总和杂志社的热情,我心领了。书出版之前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就请严总打我手机,号码没变,这几天我还在南宁。
老严说:小程,你那么客气干什么?如果真有约我就不勉强,但咱们是自己人,不必那么拘礼的。这些稿件我先看看再说,有我不明白的地方你可要到场哦,特别是那些地名和人名的准确性。
我说:好的好的,三五天之内应该不成问题,往后恐怕就得电话联系了,河池那边我有底稿,随时问都行。
然后我就离开了杂志社。本来我还想跟老严聊聊稿费的问题,但考虑到这事不属杂志社这边管,河池的老覃又已经承诺过了,就没有再啰嗦,直接下楼走了。连经过我以前的办公室门口都没有停,也不清楚杨梅和陈立明在不在,我没有朝里面瞄,走得目不斜视的。我这么做的原因有两点:一是我确实没有心情见老同事;二是我要急着赶去见另外的人。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六章 沧海桑田
我从4号大院里走出来,沿着古城路往七星路拐;我不想坐车,这样有助于我多些时间思考问题。七星路的那头有家名叫“安琪儿”的花店。没错,我要去的地方就是安琪儿。
昨天的路上灰蒙蒙的,没想到城市里也同样,数米之外几乎就看不到对方。我在七星路上走,心里琢磨着能不能见到温馨;今天是星期六,我特意挑这个日子来南宁,期待着做了学生的温馨今天会呆在花店里。我事先没有打过电话,我想给她们母女俩制造些惊喜。
10多分钟后,我走到花店门口了,却发现店里的摆设有所变化;再抬头望去,“安琪儿”的招牌不见了,换成了“芳香四溢”。我以为走错门了,在旁边晃了几圈,又走到隔壁的几个店面去瞄,都没有发现“安琪儿”这个牌子。没办法,我进了“芳香四溢”,外间没有人,我直接往里间走;过去我常在里间喝茶,熟门熟路的,就直接闯进去了。我闯进去之后,看见个小姑娘坐在茶几边写作业,我脱口而出:温馨。小姑娘抬起头来,惊慌地瞧着我,我这才看清她并不是温馨,而是个陌生的女孩。她的脸上长着许多青春痘。
我迟疑了几秒,然后问道:小妹妹,你家大人呢?你家大人是不是这间花店的老板?
小姑娘摇摇头,迅即又点点头,然后朝阁楼上望去,嘴里喊了声:爸。
有个男人顺着楼梯爬下来了,我抬头就认出了他,是温馨她爸;他也认出我了,楼梯没下完就说:哦,是小程呀,你怎么来啦?
我笑笑说:我就不能来吗?温馨和她妈妈呢?这话讲出口我才感觉自己太冒昧,干嘛开口就问起他的前妻和女儿呢?真该死!
他倒没生气,憨厚地笑着,搓着双手。他说:你问她们啊?去广东啦!你还不知道吗?我老婆没跟你……
我抢着说:温馨妈妈能跟我有什么?什么都没有!我这次出差到南宁,想顺路来看望她们。其他的……真的什么都没有。没想到……
他又笑了笑说:你误会了老弟!我是说……我老婆没跟你提过她去广东的事吗?她和馨馨走得两个多月了,现在……我在打理这家店面。
我吃惊地问:她们去广东干嘛?馨馨不是进学校了吗?怎么大老远的跑去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