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偶尔会想,她上辈子究竟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这辈子才会这么倒霉
——不仅她倒霉,她的倒霉好像都要传染别人了。
那日留王阁宴席后,裴公子呕血昏迷,被众人慌忙送回官邸,数个日夜不醒。
当夜时头发花白的老神医被匆匆接来治病,诊完脉,直摇头唉声叹气,没敢说太直白,小着声音含含糊糊说什么“郁结胸中”“气血积而滞涩”“旧疾并起”……
珠珠坐在床榻边,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反正总结起来,就都是被我气的呗。”
老神医当然连连摆手说“不敢不敢”,珠珠抿了抿嘴巴,看着静静躺在枕榻上阖眼昏沉的裴公子,也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把桃花枝拿出来,递给老神医。
老神医接过桃花枝,却仍佝偻着身子不动。
“……”
珠珠一顿,抬起头,看见老大夫沟壑斑斑的面容逐渐浮现欲言又止的难色。
不知为什么,珠珠的脑袋很空茫,从留王阁回来,她的心就像一直飘在半空、落不下地来。
直到她此刻,她看见老神医无比为难的神色,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己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你说吧。”她说出声音,听见自己的语气竟然还挺平静:“我也不会真的杀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老神医全身颤抖一下,忽然整个人扑地跪下:“姑、姑娘,老朽实不敢讲…公子的旧疾本就重,如今又被牵引了出来,恐…恐…”他嘴唇哆嗦,才深深低头吐出最后几个字:“恐…天不假年…”
珠珠像被从脑壳顶狠狠拍了一巴掌。
“你骗我。”少女缓缓说:“他最近已经好了很多,他已经不吐血了,他已经可以站起来了,怎么可能…就吐一次血,就变成这样呢。”
珠珠袖子下的手指在轻微发颤,她把手指蜷握起来,指向老神医手里的桃花枝,像迫不及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而且,而且就算再不济,还有这个呢!”
“这…这花确实神物,但…但只剩一朵,照之前的效果看,公子天生对此物过于耐受,疗效远不如预期…”
老神医颤声哀道:“公子生来胎里带一段热毒、幼年更颠沛波折没能好生将养,以致那毒早早就深入骨髓,原本就难过三十大关,后来有幸得姑娘此神花相救,得以大大缓解热毒、增了许多寿数,但这神花治病也需讲究疗程,任何一段疗程内病人最忌讳大喜大悲,情绪大恫则功亏一篑!如今疗程将尽、公子却生生呕血昏迷,可谓前功尽弃!如今这枝头仅剩下一朵多的花,也不足以从头再来,就算将这剩下的花瓣全用了,也只能解一时危急…”
老神医落下泪来,深深低头哽咽:“也只…只能治病,救不得命了。”
屋中一片死寂。
“哗啦!”
一直镇静的少女猛地踹开身旁小几,上面所有东西霹雳乓啷全跌在地上,碎了一地。
“你骗我,我不信。”少女摇头:“我不信。”
“姑娘…姑娘…”
黄大监再忍不住老泪横流,全身瘫软在地,伏地嚎啕悲哭:“公子啊——”
珠珠僵硬呆坐在那里,扭过头去,看着裴玉卿,他阖着眼,面庞苍白而憔悴,曾经丰盈柔润的唇瓣变得干涩,像荒年干涸的大地,皲裂出无数细细唇纹。
珠珠呆呆看着他,半响,颤抖抬起手,小心翼翼摸了摸他的脸庞。
你怎么会死呢,珠珠想,我明明已经把你救回来了,你怎么又还是会死呢?
“我不许你死。”少女低声摇头,自言自语:“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说了不许你死。”
“姑娘…请姑娘…早做准备。”老神医看过无数生死离别,看着这幕也觉得不忍直视,低头哽咽:“照脉象所看,便是把所有的药都用上…寿数也少、少则三月,多则…则还能有两三年无忧。”
“不。”少女听得直接摇头:“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