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两日,沈茱萸终于醒来,双眼放空,看着屋顶,中年剑仙心中思绪繁杂。
窗板半掩,沈茱萸伸出手,摸了摸照进窗内的阳光,感受到手上温暖,又闭上双眼。“倒是有缘,真就如此快就再见了。算上上次,我算是欠你们两个两个人情。”
床上剑仙双目无神,虽然换了一身余年的干净衣服,却比那日在江上更加颓废,折宋轻声安慰,“前辈好好养伤就是,这些事就别记挂在心上。”
沈茱萸似是想要伸手去抓阳光,光打在手背上,“折小子,你读书多,自然懂得别人予你人情,予你三分,你就要记别人八分好的道理。欠了人的,哪里有不还的道理,何况我沈茱萸在这江湖上还算有些声名的,不会欠你的。”
余年坐在一旁,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沈茱萸,问出心中疑惑,“剑仙前辈,那日你浑身是血晕倒在大街上,与如今围了皇宫的旧太子,有无关系?”
沈茱萸接过热茶,坐起身来,言语有些跑题,“围宫啊,真是天大的壮举!还真就是只有这旧太子才敢干,才能干的事!我猜猜,旧太子身边是当年有名的太子党,丁老将军吧?真是步险招!要么一步功成,要么就身死在这金陵!”
余年盯着剑仙手中茶杯,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少年此刻神色认真,再次问道:那剑仙前辈您这满身伤,与旧太子到底有无关系?
沈茱萸吹了吹杯里热茶,茶叶飞旋,热雾之中,沈茱萸面色别扭,“余小子,现在是半步宗师?还是不够,远远不够,你确定要知道?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死。”
余年点了点头,目光坚定,“晚辈确实境界低微,但是如今局势,为了身边折宋与晚辈自己,晚辈必须要知道内幕,这关乎我二人能否自保。”
沈茱萸笑意不达眼底,打趣余年,“怕死?”
余年认真说道:怕死。
沈茱萸喝下杯中已温热茶,嗓音沙哑,“三日前,我参与了一场围杀,围杀两人,其中一人如你所想,当年的旧太子孙玉成,另外一人你也见过,诗剑仙李扶摇。只是最终快要得手时,被闻落榻搅局,围杀失手,死的也只剩我一人。”
折宋听见那位搅局之人姓名,出声询问,“枪圣闻落榻?”
沈茱萸“嗯”了一声,看向面色凝重余年,放下茶杯,“余小子,怕死是人之常情,要是真的怕,我走就行了。你也不必心有愧意,你的这份人情,我会记着的。”
余年低头看着脚上足衣,沉默良久,突然露出笑脸,“我家老头总说我胆大包天,你连旧太子都敢杀,我有什么不敢留的!”
沈茱萸听后,对眼前少年的清奇脑回路,哑然失笑,“你倒是真的胆大,旧太子此次若是复辟成功,回头追究起来,你怕是想跑也跑不了。”
折宋推开那扇半掩窗板,隔壁房间立马缩进去一个脑袋,像是碰到头,“哎呦”了一声。
阳光完整洒入屋内,折宋站在光里,似在问床上中年剑仙,似在问自己,“我的先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吧。”
沈茱萸看了一眼青衫折宋,却是想着那位青衫夫子,“若是你的先生真的是我那位孔姓故人,何止是了不起,这天底下所有的读书人,都得称呼你先生一句孔圣,他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读书人。”
折宋并不惊讶,将手伸出窗外,轻抚春风,“我一直都觉得,先生是个真正的读书人。”
沈茱萸从怀中摸出一个年代已久,有些老旧的香囊,递给余年,“余小子,替我去一趟城北沈府,将这香囊还给沈府,我就教你剑法如何?”
余年摇了摇头,“我想学枪,并不想学剑。”
沈茱萸啧啧一声,笑着骂道,“你小子还挑上了,是不是嫌我如今境界低?老子虽然没了境界,身上剑法还在,你小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停顿片刻,沈茱萸低下眉眼,“那这样,替我去这一趟,我把那把晓山青送你。”
这位中年剑仙靠在墙上,剑心破碎不堪,年少时只觉练剑好,后来练成了剑仙,也未能得到圆满。少年时只觉江湖好,入了江湖,就身如飘絮,朝不保夕。
对于这位剑仙来说,练武就是逐渐对江湖失望的过程,武道愈高,身边人愈少。
余年看向角落名剑,眼神炙热,只是少年实在不愿名剑易主,瞥过头去,“加上这次,前辈一共欠我三次人情,晚辈希望前辈日后,能为晚辈出剑一次。”
沈茱萸看向余年,又转头看了看站在窗边的折宋,三日来心情总算逐渐明朗,“这算一个人情,不是想练枪吗?我会替你寻个好师承的。”
余年接过老旧香囊,招呼折宋一声,“走吧,咱俩去送东西,留剑仙前辈一个人静一静。”
折宋言语浅淡,“好。”
两人刚走出门外,隔壁立马蹦出一袭蓝裙,许抱春狡黠的笑了笑,“好巧啊,折公子余事精,你们也要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