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开始飘起雨,但只是温柔的细雨。滨海路上的车更少了,街灯也少了。你可以听见开往布雷的火车。它的发动机听起来仿佛要击穿你。你警惕地看着前方的道路,以防一群男孩会冲上来揍你,没有什么原因,只是你正好碰见了他们。他们会先推搡你取乐,就好像还没有决定是否要伤害你一样。“拿根烟,”他们会说,或是,“你看什么看?”他们会说你是个娘娘腔,然后你会觉得被人从身后踹了一脚。一旦你摔倒了,他们便会对你拳打脚踢,直到他们筋疲力尽。虽说真正让你哭出来的是愤怒而非疼痛,但在他们看来都一样,这让他们更来劲。
你加快脚步,离开滨海路,离开圆形石头碉堡,离开那片笼罩在爱尔兰海之上没有星光的苍穹。
你站在教堂停车场尽头的黑暗中,视线穿过荒原的灌木丛,凝视着远处你家所在住宅区的灯光。你难以屏住呼吸,难以倾听。你等待着眼睛适应黑暗,当你终于鼓足勇气,你跑了起来,穿过黑暗到达另一边高高耸立的岩石群中,这里就是“猫窝”,一块巨大的岩石突出来形成了天然的遮棚。虽然那里离住宅区不到几百英尺,但十分隐蔽。你到了“猫窝”,在黑暗中找了块石头坐在上面。岩石的湿气透过你的牛仔裤渗进身体。你的手一直紧紧地攥着小折刀。你等待着自己的呼吸平复下来。
你拿出那瓶酒,研究起它的标签。这只是一个绿瓶子。包装上没有金燕子商标,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法语词汇,也可能是意大利语。没有价格,只留下她用指甲把标签撕掉后的一块白色贴纸。多么善良。
瓶盖不能直接拧开,所以你用小折刀将软木塞挤进瓶子里。酒的酸涩使你的双唇发紧。你仰头大灌了几口,喘不过气来。你闭上眼睛,感觉这些液体在你身上蔓延燃烧,经由喉咙抵达腹部,再往下,这种温暖感蔓延到了你的腹股沟。你睁开眼睛,擦了擦嘴,感到很暖和,全身都很暖和。
时间消逝,无边的寂静降临,你不再感到害怕。仿佛整座城市都屏住了呼吸,踮着脚尖走开了。
你想抽一支烟,你甚至用手拍了拍你胸前放烟的口袋,感觉到它完好无损。但你还是决定等去漆黑的电影院时再抽。然后你意识到,你身上多出来了两块八,可以买一整包十支装的香烟。卡罗尔是最好的牌子,它的外包装是红色的,像美国烟一样。
你想着她,想着她是多么地得体,你毫无意识地又举起瓶子大灌了一口。第二口的滋味永远没有第一口那么呛。“果园里的苹果。”你听到自己大声说道,接着是自己的轻轻笑声。你提醒自己保持安静,然后奇怪自己为何有这种想法,毕竟,你根本不害怕,直到你听到远处传来靴子踩在石头上的刮擦声。你摸了摸你的小刀,多年来你一直带着它,但你知道你肯定不会用到它。你把酒瓶放回口袋,将拇指按在上面,侧耳倾听。声音慢慢向你移动过来,你知道有人在等眼睛适应黑暗,就跟你刚才一样。
直到看见莎伦染过的头发,你才想起她。她跌跌撞撞地穿过荆棘走向你,低着头,好像在找之前落下的东西。你对着黑暗中叫道:“我在这儿。”以免吓到她。
“你他妈的在这里干什么?我还以为你怕黑。”她边说边喘着气。
“我什么都不怕。”
“闭他妈嘴吧,不然我就给你点厉害尝尝。有烟吗?”
“有一支,但我想留着晚点儿抽。”
你的母亲不喜欢莎伦,她住在你家所在马路的那一头,她父亲在房子外面的煤渣砖上停了两辆生锈的汽车。县议会曾接到匿名投诉,说它们不堪入目影响市容。但她父亲是个酒鬼,不愿把车移走。
她找了块最大的石头坐在上面,十分安逸,然后拿出了自己的烟。从划火柴产生的微弱光亮中,她一定是看到了你上衣口袋里瓶子的标签,她向夜色中望去。这让你有些羞涩,你把酒瓶拿出来,呷了一口。
“你从哪儿弄来的?”她问。
“一个女人帮我买的。”
莎伦吸了一口烟,即使在黑暗中,你也看到了她吐出的烟雾。
“她听起来像是个骚货。”莎伦说道。
“你也是个骚货。”你说。
“至少我不喝那狗屁玩意儿。”
“你不想来点吗?”
“去你妈的。”
她用手指夹住香烟,让它完美地转了个圈。莎伦大你一岁多一点,自从她不去上学后,大多数下午,有时晚上,你都能找到她在这儿抽烟。
“我亲眼看到了科斯格罗夫先生死了。”
“不是吧。”她兴奋地回应。
“我看到了,在麦卡恩肉铺的前边。他喝多了,走在路上。”
“我听说他的头都差点被撞掉了,他都被撞烂了。”
“啊,他没有,但他流血了,从头上流出来的。身上其他地方看起来还好。”
“他都死了,怎么可能还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