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很懂事,她知道这样的场合不能喧哗,所以一路上只带着纯净的笑容拉着妇人前行。妇人明显处处宠溺着这孩子,任由着孩子四处游荡,脸上始终挂着极有耐心的笑意。
小女孩沿着墙边,躲开拥挤的人群,自顾自地玩耍着。孤儿院的院子里简陋地很,即使不久前经过翻修,依然看着十分清贫,堆在一边的摇摇马、摇摇猪也都陈旧得起毛。小女孩似乎从没见过这样破败的玩具,笑嘻嘻地用手去摸,还捏着把手多摇了几下。
在她眼里,这样华贵的音乐似乎远不如这几个破玩具有趣,而周围的人们早已被音乐吸引得远离尘嚣,唯独这小女孩执拗地留在了人世凡尘中。
小女孩蹦跳地来到水池边,水池里覆这层薄冰,水龙头下挂着半长不长的冰晶,小女孩伸手去玩弄,滑溜溜的,掰断了捏在手里凉飕飕。
水池边的架子上放着一排搪瓷杯子,大大小小,大多陈旧,有些已经磕破了皮,其中只有一个粉色的是塑料的,看着与其他的很不一样(是遥遥的)。小女孩好奇地拿了下来,用冰条在里面捣来捣去,似乎试图确认这个杯子的特殊之处,在确认这也只是个普通的杯子后,才随便地放了回去。
小女孩刚一转身,却发现远处矮墙下,一双漂亮的眼睛冰冷地审视着她。那眼睛又大又亮,乌黑乌黑的,眼中似有波涛汹涌,却又静如湖面。
小女孩一惊,好像闯祸被抓一样仓促地扭过身去,却又不舍地转了回来,再看去,那是个漂亮的男孩,他有白皙的皮肤,秀气雅致的五官,细软的短发,不像其他男孩子那样粗粗咧咧惹人厌烦,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宝石,闪着低调奢华的光彩。
夜晚能见度不高,院子里的灯都投向了演奏家,男孩所在的角落尤其昏暗不明,依旧掩盖不了男孩那身与众不同的气息。
小女孩感到心口突突地跳,时光停滞,白雪的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耳畔华美的乐章为他们的初遇染上了一层奇妙的纱。
可是,他的眼神冷冷的,好像还有一丝不悦。
逍逍见小女孩不再玩弄那个粉色的塑料杯,便收回视线,继续无精打采地依靠在墙边。
小女孩出神地望着逍逍,压根儿没注意到逍逍边上还有个神气活现的身影覆在夜幕里。
遥遥一心沉浸在音乐中,也压根儿没注意不远处来了个小女孩怔怔地傻站着。
“天天,”妇人温柔地低声唤道,“怎么了?是不是太冷了?回车上吧!”
小女孩愣愣地扭过头,指着矮墙那边,问:“妈妈,那个人是谁?”
妇人朝黑暗的矮墙边看去,黑乎乎的没什么光线,矮墙下好像有两个小身影并排坐着,但实在看不清楚,于是说:“他们呀,他们是孤儿院的小朋友呀。”
小女孩显然很不满意这样的回答,不由地瘪瘪嘴,她更想知道他是谁,他叫什么名字。
妇人拉着小女孩的手,示意她不要到处乱跑,并说:“回车里去吧,外面冷得很,难得回来一趟,明天想去哪里玩?”
小女孩只专心地望着矮墙下的昏暗的身影,并没有在意妇人的话。
曲闭,一片哗然的掌声响彻除夕的黑夜,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不知不觉,连院外都站满了人,连周围的居民也都聚在窗边聆听。如此一来,此时的掌声从院子里、院子外、居民楼,四处响起,层层叠叠。而在掌声的中央,那位万众闪耀的演奏家,正缓缓站起身,躬身致敬。
遥遥不禁站起来热烈地鼓掌,音乐中,她顺其遨游其中,即使这副小童的身躯也无法阻挡她漂泊的灵魂的浩瀚,她历经千万年的阅历和沧桑历历在目,越发能体会这乐章中的深厚情感。而能弹奏出如此美妙音乐的演奏家更加令她倾佩。
掌声弥漫在空中,久久不能散去。
只有逍逍依旧无精打采的倚在墙边,表情淡漠,飘然出世。
小女孩早已习惯了这样激动人心的场景,她自豪地看向站在院子中央的男子,脸上泛起红苹果一般的笑意。
那是她的爸爸,她爸爸就是这样的万众瞩目,有一天,她也会站在舞台中央,像爸爸一样,接受这样热烈的赞美。
她骄傲地朝矮墙望了望,好像在炫耀说:“看,那是我爸爸,多么荣光多么闪耀!”
可矮墙边的男孩连身子都没动一下,甚至连手都没有抬起来,懒懒地倚着墙垣,全身心的无动于衷。
他是聋了吗?他怎么能一点反应都没有?面对这样世界顶级的演奏,是个人都不会充耳不闻,可他却那么冷淡,那么平静………
他一定是聋子吧。
小女孩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黑暗里的那团小身影,仿佛自己和自己赌气,赌他会不会鼓掌,赌他是不是聋子。
在她的教育里,就算对方表演得再烂,也要报以掌声,这是对表演者的尊重。更何况爸爸的演奏堪称完美!
可逍逍始终都没有丝毫反应。
终于,小女孩忍不住了,她要冲上去质问他为什么无动于衷,她爸爸是全世界最优秀的钢琴家。
当然,她也想过,如果他真的是聋子,她一定会笑着原谅他的。
小女孩刚要迈开脚步冲过去时,却被妇人温柔地拉扯住,说:“天天,该回车里了,人太多了别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