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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煤炭厂最近的医院是市二院的新址。
不清楚是不是每家三甲二乙级别的医院都会在住院部门口建座小花园。
这个季节鲜少开花,所以花坛里大多是常青的矮灌木,叶片幽绿而厚实。凉风从北往南卷过来,没发出什么声响。
我坐在一边的长椅,抬头看了会儿天。左手手腕隐隐作痛,所以把脑袋埋进右手手心。
还没来及想什么,手背就被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矿泉水冰了下。
我抬头,身侧站着的是五菱面包的司机。
“妈的,我还以为第二次见面会是在法庭。”五月份追尾的事他显然也记忆犹新,他招呼:“多买了一瓶,你,你那什么,喝两口吧。”
确实喉咙干涩。我愣了愣,接过:“谢谢。”
他没坐下,就站在一边,往远处看。我也顺着望过去,没看到什么特别的,只在视线尽头捉到那辆破烂的五菱。
“谢谢。”我又道,这次语气郑重。
二十分钟前,破损的雷克萨斯、糟糕的信号和躯干抽搐的孩子让我焦头烂额。
——但被我当成假想敌的面包车却神兵天降。
那位被我错当成亡命徒的债务人,急得满身是汗,一路飞驰,连拉带响地把我和闹闹送到最近的医院。
好在闹闹情况很快稳定,胡春漫的表姐也已经飞速赶到,我才终于能下楼喘口气。
司机喝水被呛了一口,上手摸了把脸,说:“别,太客气了。人命关天的事儿……我也没想到这么巧,竟然会遇到‘熟人’。”
古话讲,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我心里有了打算,于是摇摇头:“上次修车的钱……不着急还。”
在债权关系里,“不着急”就意味着延期,而延期往往约等于无限延宕。更何况据我所知,这位原本就是做小额借贷的,身上还背着不止一笔债务。
尽管实务中口头约定通常很容易临阵反水,但我做人还算有原则,没这种想法。
司机一愣,讷讷:“那不是你老板的车么,你说了能算吗?哥们儿,为我得罪领导不值当的。”
时过境迁,我一时失笑。
今天不是工作日,我转了转无名指上的素戒,告诉他:“不用担心,小事儿。”
司机愣了会儿,从兜里摸了支烟。恰逢坐轮椅的老太太被护工推着路过,我适时提醒他是在医院,他愣怔着哦了两声,又把烟收了回去。
他干着嗓子咳两声,道了谢,沉默几秒后,又问:“那孩子什么情况?”
我按了按眉心,答:“……光敏性癫痫。”
司机抓了把脸,皱着眉问:“什么光?什么玩意儿癫痫?”
我回忆医生的话,照葫芦画瓢地解释:“被光源之类的强刺激引发的癫痫,儿童多发,今天也是他第一次发作。煤炭厂附近的大厦光污染严重,恐怕是因为那个。”
“哦……哦。”司机是大老粗,试图理解,但未果,只说:“小孩儿受罪了。”
我嗯了声。
司机搓了搓手指,眼神有些空,突然道:“我闺女比他还小点儿……”
他站着,我坐着。
我抬头看他,或许情境迥然相异,这张脸也和我初见时大有不同。面孔疲惫,神情却相当复杂,像是痛苦,又像是茫然,情绪糅在一起,很难辨明。
本能的,我没开口打破沉默,直到司机的手机发出响动。
是闹钟。
他呆立了半晌,才后知后觉把响声按掉。他单手捂着眼睛,随后重重抹了一下:“那行,我家里还有点事儿,就先走了。”
“好。”我想站起来,但腿有点软,就只坐在原地。
司机走出两步,我叹了口气,想到刚刚在五菱车后备箱看到的炭推,又开口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