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二月,连续大好天气。
舞蹈家们的秋季表演会也基本结束了,这个月只剩下吾妻德穗、藤间万三哉夫妇的《长崎踏圣像舞》和江口隆哉、宫操子夫妇的《普罗米修斯之火》等。
吾妻德穗、宫操子与波子年龄相近。
波子从年轻时,即十五年乃至二十年前起,一直在观看这些人的舞蹈。吾妻德穗跳日本舞,宫操子则跳所谓的新舞蹈,同波子她们的古典芭蕾舞不同。但他们夫妻长年累月坚持跳下来,这使波子有所感触。
波子同这些人一样,也经历过日本舞蹈的时代潮流。
江口、宫夫妻留学德国前夕举行的告别舞蹈会,以及回国后举行的第一次汇报演出会,波子也都观看了,留下了新鲜的印象。这是昭和十年的事了。
那时号称“舞蹈时代的到来”。很多舞蹈家随意举办舞蹈表演会,舞蹈会的观众甚至比音乐会的观众还多。
也是那时,西班牙舞蹈家拉·阿根缇娜和特雷西纳、法国的沙卡洛夫夫妻、德国的克罗伊茨贝格、美国的路斯·佩姬等接踵来到日本表演舞蹈。
也还是那时,波子风闻,因在佳吉列夫俄罗斯芭蕾舞团建团之初就担任艺术指导而闻名于世的米哈伊尔·福金也很想到日本来。还传说福金要给宝冢和松竹的少女歌剧做芭蕾舞的艺术指导。
西方舞蹈家来是来了,却没有一个是跳古典芭蕾舞的。波子只好期待着福金。然而这仅仅停留在风传上。
波子一次也没看过地道的芭蕾舞,却继续跳芭蕾舞式的舞蹈。她的古典芭蕾舞基本训练究竟准确掌握到什么程度,连波子本人也不甚清楚,就坚持跳下来了。
摸索、怀疑和绝望,随着年龄的增长加深了。
战争结束之后,日本也流行起芭蕾舞来。今天《天鹅湖》、《彼得鲁什卡》等俄国芭蕾舞的代表作品已能由日本人表演,波子却有点胆怯了。
有时自己对让女儿学习芭蕾舞,自己教芭蕾舞,也不由得犹豫起来。
友子不在排练场之后,波子更失去了教学的信心。莫非是友子的献身精神,支撑着波子的自信?
波子不知怎的累着了,有点感冒,四五天没有去排练。
“妈妈,我暂时到日本桥去排练好吗?”品子担心母亲的健康,“友子回来以前,我帮您忙不行吗?”
“她不会回来了。但她说还会回到我这儿来的,说不定有朝一日她真会回来……”
“我真想去见见友子那位情人。可是,友子没告诉过我他的名字和地址。怎样才能知道呢?”
品子这么说,波子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是啊。”
“去问友子的母亲,不好吧?”
“不好吧。”
波子无精打采地回答了一句,心想,不是就要过年了吗?友子的母亲或许会一如既往地前来问候。届时自己说些什么好呢?
友子的母亲早年丧夫,靠出租四五间房子来抚育友子。由于战争,房子焚毁殆尽。友子到波子的排练场来帮忙之后,她母亲在附近的商店里工作。波子未能养活她们两人,总是于心不安,心想把希望寄托在不久的将来。没想到友子的分别比波子企盼的“不久的将来”来得还早。
波子期待的“不久的将来”,或许不仅是友子的事。她郁郁寡欢,感到落寞彷徨。
她想,哪怕把宝石卖掉,出售厢房,也要帮助友子。友子了解波子的生活状况,不忍心过多地加重波子的负担,也就断然拒绝了。波子毫无办法,她似乎感到这种矛盾是由于她同友子的性格各异、生活不同所产生的。
“品子,你不要随随便便地去见友子的母亲哟。恐怕她母亲什么都不知道。”波子说,“而且,友子即使不在日本桥排练场,我也能干得了。用不着担心。你还是不要考虑教学生的事了。”
波子担心自己心头的阴影会投在品子身上。
波子没去排练时,东京绸缎店的两人和京都绸缎店的一人到她家来,三人都是向她诉说失窃的事。
东京那个人,在拥挤的电车上被人偷窃皮包,丢失了一大笔钱。另一个人放在电车行李架上的行李被人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