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问:
“照你这等买卖,一日能挣得多少?”
回答:
“能落几个钱?十块八块,刨过本,没几个。”
狗剩和秃子就嘻嘻哈哈地笑,说一两年后,他们也要办这么一个店。秃子还说:
“哈,你开一个月,赶不上王才那工厂一天的盈利。韩家老汉常来喝酒,你怎么不让他也帮你办一人加工厂呢?”
巩德胜受了一场奚落,心里很是不愉快,暗暗骂道:“这些没见过世面的狗东西!”就不再言语了。但是,瞧着狗剩、秃子进了店喝酒,在街上游转的气管炎却也挪脚进来。他是没钱喝酒的,只是坐在一边听他们三人说话,末了说:
“秃子哥,王才那个厂还要人不要?”
秃子说:
“你是不是想去?当然要人喽!”
巩德胜一听气管炎的话,心里又骂道:“这小子也见钱眼开了,要投靠王才了!”便插嘴道:
“人家要你?要你去传染气管炎呀!”
一句话倒惹得气管炎翻了脸,骂了一句:“老东西满口喷粪!”两厢就吵嚷起来,巩德胜借机指桑骂槐:
“你这狗一样的东西,你跑到我店里干什么?你也不尿泡尿照照你的嘴脸!你有几个钱?你烧什么包?你等着吧,会有收拾你的人呢!”
狗剩和秃子也听出巩德胜话里有话,就站起来挡架。等一老一少动起手脚,那巩德胜的哑巴儿子就凶神恶煞一般出来乱打,也打了狗剩和秃子。这两人就趁酒劲发疯,将桌子推翻,酒坛、酒壶、酒碗、酒盅、菜碟、肉盘,全稀哩哗啦打个粉碎。枣核女人脚无力气,手有功夫,将气管炎、秃子、狗剩的脸抓出血道,自己的上衣也被撕破,敞着怀坐在地上,天一声,地一声,破口大骂,直骂得天昏地暗,蚊子也睁不开眼,末了,就没完没了地哭嚎不止。巩德胜则脚高步低地来找韩玄子告状了。
这是腊月二十七黄昏的事。韩玄子正买来一个十三斤二两的大猪头,在火盆上用烙铁烧毛,听了巩德胜哭诉,当即丢下猪头,一双油手在抹布上揩了,就去了公社大院。
连夜,公社的张武干到了杂货店,枣核女人摆出一件一件破损的家什让他看。当然,这女人还将以往自家破损的几个碗罐也拿了出来,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求张武干这个“青天大老爷”“为民作主”。
张武干让人去叫狗剩、秃子、气管炎。狗剩和秃子打完架后,便去加工厂干活了。一听说张武干叫,知道没了好事,便将所发生的事告知了王才,王才不听则已,一昕又惊又怒,只说了一句“不争气!”甩手而去。两人到了杂货店,张武干问一声答一句,不敢有半点撒野,最后就断判:巩德胜的一切损失,由狗剩等三人照价赔偿,还要他们分别作出保证:痛改前非。赔偿费三人平分,每人十五元,限第二天上午交清。
一场事故,使狗剩、秃子十五天的工资丢掉了百分之八十,两人好不气恼!回到家里,都又打了老婆一顿。那秃子饭量好,生了气饭量更好,竞一气吃了斤半面条。饭后,两人又聚在一起,诉说这全是吃了王才的亏,试想:若韩玄子和王才一心,他能这么帮巩德胜?便叫苦不迭不该到王才的加工厂去。可想再讨好韩玄子,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何况这十五元,又从哪儿去挣得呢。思来想去,还只有再到王才的加工厂去。所以接连又在加工厂干了三个白天,三个晚上,直到大年三十下午,才停歇下来。
气管炎没有挣钱的地方,只得哭哭啼啼又找到韩玄子,千句万句说自己的不是,韩玄子却故意说:
“你不是想到王才那里挣钱吗?你去那里挣十五元,赔给人家吧。”
气管炎说:
“韩伯,人家会要我吗?我上次将公房转让了你,王才早把我恨死了,我还能去吗?他是什么人?我就是要饭,我也不会要到他家门上去的!”
韩玄子对这种人也是没有办法,末了说:
“你回去吧,我给巩德胜说说,看你怪可怜的,就不让你出那份钱了;他也是见天十多元的利,全当他一天没开门营业。”
气管炎巴不得他说出这话,当下千谢万谢,说“送路”那天,他一定来帮着分劈柴,劈柴分不了,他就帮着找桌子、凳子,还要买一串鞭炮,炸炸地在院门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