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林将带着虔诚的心去拜访这条逃亡路线上的几个站点。人们几乎不敢公开地对此进行讨论,这只能在宿舍里偷偷地说。瓦恩布勒上校在布劳博伊伦阴谋地逮捕了舒巴特并把他关押在阿斯佩格的故事,甚至全国的每一个孩子都知道。一位人民无力帮助的英雄,他的诗歌被大家所传唱。
这是那斯特家的英雄们,他们不是荷尔德林家的英雄。就算是的话,也得把肮脏的痕迹去除了之后才是。有可能除了舒巴特的诗之外——并且《君王之墓》可能还激起了他对暴力的反对——他还阅读过关于这个被侮辱和被赞誉过的人物的各种杂志。它们做着修补及调和的工作,保持着那个时代的谄媚之风:“此外,对一个像舒巴特这样精神活跃的人来说,最后的改变当然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但是同时,这也足以成为一个必须,他必须在自己的内心和外界为这种改变寻找原因,如果他是一位思想家和一个伟大的精神人物的话,他必须表现出他作为男人所拥有的勇气,必须去利用世上圣贤的慰藉……我们希望并祝愿,并且我们很确切地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舒巴特及其同类会找到原因去颂扬神和最为仁慈的公爵之善行的。”
Ⅴ 毛尔布隆(8)
他可能读过与这类似的东西,可能从他老师那里听说过。然而,他在那时难道没有梦想着能有更好的公正,一种必要的调整,难道他对人类没有感到希望吗?
他梦想过,但是他却受到了训练,把这种冒失而莽撞的梦想保留在自己心中。而现在却突然出现一个人,他公然谈论此事,并可以达到炽热状态。他跟他有着不同的看法,也必须与他有不同的看法。每当伊曼纽尔因为公爵的好讲排场,因为君主那些人口买卖的勾当而愤怒时,荷尔德林一点也不敢赞同他,他听着他说。他回想起自己曾经在拉丁小学旁边拉着戈克的手走向市政厅,并为自己的有权势的父亲感到骄傲,他回想起楼梯间里的那些请愿者是如何退缩回去的,只有很少的几个人敢于跟他父亲,这个伟大的男人说话。在诺尔廷根也有御用作家,他几乎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而戈克也没有要求他去在意他们,他们只是边缘上帮忙的影子而已。而现在,他听到了这些在楼梯上拥挤着的人们的痛苦和烦恼,听到了他们在面对产业大一些的农民、佃户和宫廷朝臣时的无助,这些人随意骗走他们那仅有的一点土地,而他们则被耍得团团转,却仍然是权势阶层的财产并且在无助当中越陷越深。就像那些一无所有的男孩成了被招募的新兵一样。他与这样的世界保持遥远的距离,他的出身和所得到的关怀让他免除了这样的经历。
这个你必须知道,弗里茨,这也是事实,伊曼纽尔说。
他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仿佛他要让身边这个温和的朋友牢记这种不公平。
元旦那几天放假,他没有回诺尔廷根,家里的人也没来看他。伊曼纽尔也有几天的假期,在伯父家里,他虽然勉强被接受了,但是却从未受到特别的关注——而现在他可以把荷尔德林带到这里来,并且荷尔德林把他看作自己的同类人,家里的人对他的关注也因此立刻变得更多了。
很多时候,他们一起漫步,一起坐在房里,有时候还和那斯特家的女孩们嬉笑打闹,然而从根本上来说,他们有着相同的环境。他们谈话,相互吐露心迹,并一再加深了他们的友谊。黑泽勒和比尔芬格有时也加入他们的行列,尤其是关于席勒的《强盗》,大家都非常激动,伊曼纽尔可以从其中引用出好多对话来,当然,他最喜欢的是扮演卡尔· 莫尔斯的角色,一个被逼进了绿林的正义维护者,并且他们都一致认同席勒是个天才。
那斯特使荷尔德林获得了解放。尽管如此,许多感动伊曼纽尔的东西打动不了荷尔德林,那斯特所经历过的他没有经历过,一个作为御用作家而存在的人的苦楚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伊曼纽尔出发去莱昂贝格的那天,他们立下誓言,成为永远的朋友。那天之后,荷尔德林深夜里,“凌晨4 点”起来给伊曼纽尔写信。所有写给那斯特的信都将是同一个语调,一种充满信任而情绪高昂的顿音演奏般的节奏,非常之疾速,就仿佛书写者跟不上话语的脚步:“最可爱的朋友!我非常平静地与你道了别——别离时那种种忧伤的情感时我感到分外舒坦——并且还有,每当我回想起来,我们是怎样在第一时间里就成了朋友——我们曾在一起多么亲密而快乐地生活过,我就感到满足——我只是在这些许的日子里有你在身边——噢,我亲爱的朋友,那是一段我愿意为了一位像你这样的朋友而甘愿放弃一根手指的日子,哪怕我对他的回忆必须一直延续到好望角——”在此我中断一下,从这个他如此顺便所提到的“好望角”,我们可以估计量出这对朋友之间的距离。荷尔德林的信件中曾两次提到天涯海角,两次几乎都无动于衷并没有任何文字提及糟糕的现实。而受人佩服的舒巴特虽然作为囚犯充满了怒气并处于公爵施加的新的压力之下仍然写下了这首《好望角之歌》,它唤醒了符腾堡的人民,并被人们当作叛逆者之歌来传唱:
Ⅴ 毛尔布隆(9)
“起来,起来!你们这些兄弟,你们要强大,
临别之日一来到!
它让灵魂变得沉重,沉重!
我们要穿越海洋和大陆
向炎热的非洲进驻。”
由于招募和将男人们贩卖给荷兰…东印度公司而激起的骚动应该也传进了荷尔德林的耳朵,这是一个政治丑闻,但是它却只关乎一些并不富有的人的命运,那些没有什么财产可以继承的儿子们,那些贫穷而期待一份不错的军饷的丈夫们,那些冒险家们。关于这些,人们在他那里读不到任何字句。然而,在一封他写给母亲抱怨修道院里的状况的家信中,人们可以看到《好望角之歌》的影子——作为讽刺滑稽的模仿而存在:“当人们在喝了一小口咖啡,或者只是一点不错的稀粥之后挨饿,并且没有地方、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找到吃的东西时,这时,这确实是真正的食物供给了。我还撑得住,但是您该看看其他的人,他们还得偿付冬天以来的一些债务,而他的钱包里现在就永远也不会有半个赫勒了(译者注:旧银币或铜币,在奥地利曾等于百分之一克朗)”——出于不满,大家都不睡觉,并且半个夜晚都在宿舍里走来走去地唱歌,这简直太可笑了。
起来,你们这些弟兄起来,你们要强大!
债主已经来到。
债务每天增加,
我们没有休憩也无安宁,
因此走吧,去非洲——(这里指的便是好望角)
几乎每天晚上都是这样,到最后,他们互相嘲笑,然后才上床睡觉。但是当然,这是一种令人伤心的娱乐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