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这么多别扭,但他如果认为我是因为这个而逃避和他一起过圣诞,就又有些小题大做了。
我和几个舍友的约定是很早以前就有的,从今年年初,就开始张罗了。我解释给他听,他没有再说什么。为了安抚他的情绪,我还主动提出,事务所的活儿,放假期间,我来处理。他可以专心腾出时间,陪两个孩子玩。
他没有带他们回自己父母家,反而是两个老人思孙子心切,从芝加哥跑了过来。他们一起去了罗德岛他的姐姐家里,我出发的前一天,乔纳森回到了纽约,和我告别。
和他同居的这两年里,我们一直住在我在第五大道的一幢出租的一室一厅里。房间不大,但很舒适,还有一个起居室,两个储物间。伸出去的露台,可以看见纽约最繁华的街景。当然,房租也不便宜,几乎占了我收入的一半。
和乔纳森同居后,这笔费用,他开始跟我AA。
这里离上班的地方很近,可以不用开车就走过去。每天早上,我总是先于他起床,洗了热水澡,在包里带好中饭,便走出门去。在街拐角处,我会买一大杯热腾腾的意大利咖啡,边走边喝。 。。
第五章 朱叶:寸土必争(2)
踏上我们办公室厚厚的地毯,我的心里总是会涌上自豪的感觉。因为我是乔纳森的合伙人,而并不仅仅是他的同事或同居女友。
事实上,在我三年前一个设计作品得了大奖后,他主动找到了我。和其他主动找我、给我工作的事务所不同,乔纳森提出我们可以合伙,而且他的公司可以给我股份。
对这个外表颇有艺术气息的中年男人,我一开始并没有任何感觉。我更看中的是他提出的合伙的条件,因为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有以自己名字命名的设计室了。
中国大陆、香港、台湾,新加坡,乃至印度,卡塔尔,这些国家和地区,更为看重作品设计者的资格。签合同前,我仔细地看乔纳森列出的条款,对律师的解释,也要反复再三确认。有一个下午,我们整整谈了三个小时,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汗水已经悄悄渗在了我的额头上。乔纳森将身体向后靠去,看着我寸土必争的表情,脸上带着突然松懈的笑容,有点突兀地叫我的名字:叶!
“WHAT?”
“今天暂时结束吧,我请你去喝一杯。”
我们在49街找了家很小的咖啡馆坐下来。我的律师要赶着去接幼儿园的儿子,匆匆走了。咖啡馆不大,光线幽暗,弥漫着浓烈的咖啡、起司、香水的味道。我们找了一张火车座椅坐下,我突然感到肚子饿了。
咖啡馆有简餐。那时在心里,我已经基本接受了他的工作邀请。知道从此以后的几年里,或许会和这个男人一起共事。我们聊起工作以外的私事来,知道他的祖先是从牙买加来到美国的。难怪他有一头黑色的卷发,皮肤也有点黑。他替我说出了我心里的猜测:很多人都以为他是意大利的移民。
YA,我点点头,我也这样想的。
他说,好几百年了,要说这中间会不会有一点意大利的血液,那也说不清。
我说,等你退休了,你可以花点时间查一查。
菜上来了,一点烤肉,一点生菜沙拉,面包烤得很香,皮儿焦脆。我跟他说这东西很像中国的烤馒头,他一边向盘子里倒着番茄酱,一边对我说,以后也许会有很多机会,听你讲中国的故事。
吃完饭,又续了一杯咖啡。我们各自付账。然后挥手拜拜,在微黑的街道分道扬镳。
他去不远的火车站,赶回在白原的家。
那时我并不知道他已离婚,一双儿女和房子,都在前妻那里。一个月一半的收入,要付孩子和妻子的生活费。而在白原租房,要比在纽约便宜得多。
当然,错误肯定在他。否则,他怎么会搞得这么狼狈?
一个月后,我正式与他签了合同。在事务所,我有了一个自己的设计室,有两个工程师,一个纽约城市大学的实习生。我们的主要业务,是面对亚洲和发展中国家。乔纳森是聪明人,他知道我在中国有大量可以利用的人际关系。
我在我的办公室里挂起了中国字画,大幅的篆书,桌上,放着一尊铜奔马。
我们每天都会见面,也会聊聊天气,说说时事。半年后,我去韩国为一幢大楼做楼标设计,一天早上,收到他发给我的邮件,告诉我第二天首尔的气温,说会很热,注意身体。
我从首尔回纽约时,给他带了韩国的年糕。他当然不会吃,于是在某个周末,我邀请他来我的住地,我说做给他吃。为了这次晚饭,我专门去买了一本韩国食谱,又去百老汇街的韩国店里买齐了调料。
第五章 朱叶:寸土必争(3)
他来的时候,拿着一盒巧克力,还有花。我刚切了辣椒,手上还有味道。
我用脚将门勾着关上。我们互相亲了一下脸颊。这个动作,和我们往日在办公室的寒暄玩笑感觉都不同,但如果你说它只是一种美国方式的礼貌,也未尝不可。
我占着手,请他将放在冰箱上的花瓶拿下来,注了水,插进花去。他猛不丁地朝我的卧室探了下头。这个动作被我看到了,他有些尴尬地耸了耸肩膀,我笑了起来。
日落时分,大窗户上射进阳光。他问我是否可以帮我做点什么,我将苹果拿给他,让我帮我削。四个炉灶全用起来时,厨房就显得小了。我伸出胳膊取意大利面时,几乎要被他满满地搂在怀里。
我用清淡的法国式调味汁蒸鱼,起司拌意大利面,还做了炸鸡块和烤土豆。最后的压轴菜是韩国辣菜炒年糕。为了让厨房宽展些,我将水壶和烤面包机放在了外面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