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来府中民间的风言风语从未停歇,偏偏继位的六皇子自小与谢九楼亲如手足,袭帝之后对无镛城的隆恩只比上一位给的更多不少。
谢九楼再怎么守拙藏愚,也挡不住天子府吹过来的风。
他的名字已是招摇,偏偏那年天子再赐封号“五陵王”——九五九五,娑婆百万苍生,有资格承这两个字的却只能有一人。
天子……天子……
谢九楼忽意识到自己想入了神,赶紧冲楚空遥笑笑:“难为你,还记得我那天穿的什么衣裳。”
“我能不记得自己那天喝的什么酒,踏的什么楼,又蹬过哪匹马,可一定记得那日五陵王是何等风光。”楚空遥眉眼一弯,调侃道,“天子城的花,一开一年,都怕王爷不能过京赏个遍。”
谢九楼不言,只摇头一笑,冲掌柜道:“就这件了。你过来量量尺寸,把衣服再改改。”
俩人回去的路上方说起先前的人偶娃娃。
当谢九楼谈到自己昏迷前看到第七歌时,楚空遥哼了一声:“这小姑娘未免气性太高。小偷小摸也就罢了,竟是个睚眦必报的主!稍有不如意,就想要人的命去!她哪晓得,今日她想要你的命,明日就有比她更恶更狠辣的人,想要她的命!这世间的路,岂是专为她一个人铺的?”
谢九楼摆了摆手:“横竖没死。我提起来,倒不是要计较这个。”
他顿了顿,说:“你可知偃术,是什么样的人才修得的?”
第26章
“我如何不知道?”楚空遥摇着扇子笑,“偃术么,实乃娑婆四大邪术之一。又在送鸾铃、请神影、和洞机之后位,排四邪术之末,低可游戏小儿,高可谋财害命,炼至登峰造极者,能让手下木偶真如生灵一般,有想法,懂感情,可终究难成活物。”
他将扇子一收,指向谢九楼:“我猜你想说的是,这术法虽很有意思,却不是谁想修都能修的。比如你我,就修不得。”
谢九楼拒绝道:“我可没说它有意思。”
又说:“你知道的,终究比我多很多。”
楚空遥对这话却之不恭:“我么,天下第一富贵闲人。可不就是这些用处。”
娑婆世本就是由笙鬘体中玄气与怨气所形成的一片混沌演变而来。万事万物阴阳共生,世间有秉玄气修玄道者,就有承笙鬘怨气修邪道的。
娑婆玄者多数是生来自赋玄气,从落地那一刻起,骨珠属于何道,那人一生便注定投入何道。也有极少数生来平庸的,本非玄门,自己钻研门道潜心学习,日积月累下来,兴许老天开眼,通了他的玄根,便也能入道。
更有些觊觎玄门而不可入的,生来没有根基,又不愿努力,便会暗地生出法子,杀些低阶玄者,拾走人家的骨珠,再去黑市里寻些旁门左道,将别人的骨珠吞下去,设法融入自己的骨珠,这样也可一步登天,忽遁玄门。只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必然心狠手辣,即便入了玄道,往往在别的事情上也会遭到反噬。
反之,入邪道者亦然。
只一点,世间三种人:修邪道的、修玄道的与寻常百姓,前两者若想改道,必须先去一次骨根,从秉气者变成了普通人,才能从零开始,另走他路。
所以修邪道的,不可能是玄者;修玄道的,也无法操纵邪术。
世上兼容阴阳两气之人,迄今尚未出现。或许有,但绝对没人知晓。一旦暴露,必定引得阴阳两派皆是人心惶惶,讨个世道不容的下场。
“那丫头既使了偃术,想来骨珠该是邪性。”楚空遥道,“我瞧她做事阴险决绝,定差不了。”
“按理说没错。”谢九楼眼色微沉,思索道,“可先前她在街上同我过招,竟一下辨出我是穹境刃者。邪道能感应出对手是玄者的身份,不难。可准确辨别出我是玄者中的哪一类,是什么境界的刃者,却得是玄道中人才能做到的。她既不是玄者,如何一眼认出我是个穹境的刃来的?”
“这并不难。”
楚空遥步子快,原本一直走在谢九楼前头一两步,眼见着再过一个拐角便是他几个下榻的客栈,突然止步回头,仔仔细细看了谢九楼包扎的伤口一眼,又替他提了提领子,确保谢九楼的伤不易被发现后才接着说:“玄者中人辨别彼此的境界归根结底靠的是骨珠。就拿刃打比方:高阶刃若要刻意隐藏,低阶刃便感应不到;低阶刃不管藏不藏,只要是个活的,高阶刃都能感应得到。你与她街上过招时,并没感应到她是个玄者,可当你不再隐藏玄气,她却一下感应出来你的境界。这说明,她或许先前杀过几个比你低阶的刃者,将他们的骨珠藏在了身上。那些死去刃者的骨珠在感应到你的时候起了反应,得以让她推测出你的境界来了。”
“可我是四阶刃,娑婆没有五阶“突天”。若她杀的低阶刃者若只是一二阶,也不能让她立马推我是个四阶来。除非……她身上藏的骨珠,仅次于四阶,是三阶刃者的……”
谢九楼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什么。
遂异口同声道:“那几个蝣人……被她杀了。”
还说着,就走到客栈门口,与迎面而来的几人狭路相逢。
提灯一贯清冷出尘走在前头,身后跟着鹤顶红,还有位靠车撵出行的公子,约莫是腿脚不便,靠鹤顶红推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