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以此三昧,心清净无尘秽,身体柔软,知所从来,忆本所作,自识宿命无数劫事。亦知一生、二生、三生、四生、五生、十生、二十生、三十生、四十生、五十生、百生、千生、万生、数十万生,成劫、败劫,无数成劫、无数败劫,亿载不可计,我曾生彼,名某姓某,食如此食,受如此苦乐,寿命长短,彼终生此,此终生彼。彼以此三昧,心清净无瑕秽,亦无诸结。亦知众生所起之心,彼复以天眼清净无瑕秽,观众生类,生者、逝者,善色、恶色,善趣、恶趣,若好、若丑,所行、所造,如实知之。
——《增壹阿含经》
北京的冬天比伦敦又是不同,一下飞机,风吹得人跌跌撞撞,干燥而寒冷,零下12摄氏度,时差颠倒,真想蒙头昏沉沉就睡。但是抬头望去,太空湛蓝干净,一丝云也挂不住,使我感觉格外惊讶。
下了车,冰凉的空气狠狠浸进身体,一直蔓延到骨子里。
公司在一堆高楼大厦里,风的压强更加肆虐,即使紧紧裹着外套,也觉得自己似只风筝,随时可能飞起来。
中午去7-11买杯咖啡,雪粒象粗盐,打在脸上生疼,可是头上又有晴朗太阳,白的积雪反光,使得这晴朗更加分明——这样极端的城市,从天气、政治到建筑物,一切冲撞,不合常理地放在一起,考验所有人的耐心。
日程安排得相当紧,这是植物萃取液治愈癌症,我一下飞机,就带领大批人扑在这个项目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然的力量又开始抬头,人们对它的迷恋好比我对宗教——其实都是想从渺渺虚空之中求得并汲取力量。
这是个太可怕的世界,艾滋病、肝癌、非典,没有一样医得好,勉强维持也有很大的负作用——都说医学越来越昌明,但是病种也越来越复杂,天花霍乱鼠疫瘟疫,个个都足以致人于死地,而无生还的希望。人类克制一样,就生出另一样,上帝是一个无聊的电子游戏爱好者,创造出重复而不高明却令人头疼愤怒的障碍与苦难。
而安期亦不轻闲,除却装修我们的房间,还要再开一间茶馆,选店址、看建材、挑施工队……事事都需亲力亲为。
拿到效果图当日,天气预报说有大雪,安期约了我在离家不远的酒店咖啡厅。我坐在近落地窗的桌子前等他,给自己叫杯果汁,翻开最新版的《Harper’sBazzar》,细细研究今年的流行。
因为是晚饭时分,空荡荡的店堂里没什么人。不远处有个学生模样的女孩,也在翻杂志,心烦意乱的样子,时不时抬腕看看表。她有着很好的长发,毛衣长裤,虽然普通,却不掩气质。也许来自哪个艺术院校?
冬日之暮垂落如翼,有人推门而入,带来一阵凉风,不过很快淹没在燥热的空调气息中。那是个正装的欧洲男子,拿公文包和报纸,要了一杯热咖啡,就近在吧台上喝起来。我猜他是来取暖而不是约会,在这骤然降温的天气里,衣着再光鲜,也让人觉得潦倒寂寞。
然而雪就在他身后忽然扑落下来,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能看到大片大片六角花瓣,被强劲的风吹成斜面。另一些留在酒店灯光范围内,形成悬空的玉柱,激烈又唯美。
我正看得入神,旋转门又一次被推开,那是个黑色大衣的精干女子,一边打手机一边向里走,头发和大衣上布满了雪花,又迅速凝结成水珠。她的英语说得不甚纯熟,但嬉笑怒骂,活灵活现。不一会儿她褪下长衣,里面竟着短裙凉鞋,我不禁替她打了个寒战。
在这浓重的夜色和雪天里,安期终于开着他的国产宝马,从路灯下缓缓而来。一闪一闪的车光,映衬在光滑的地面上,将他的到来照得格外明亮。
我几乎欢呼着扑了过去,周围人的目光都有点嫉妒。
安期身着合体的羊绒外衣,即使是纯白色,也不觉得轻浮,反而更衬出他谪仙般的气质。待走至近旁,他才淡淡一笑,“等急了吧,不然先去吃些东西?”
我固执地拉他在身边,要来一杯滚烫的可可,非让他先暖暖身子。
他无奈地摸摸我头发,“也好!”又拿起手里的纸卷,“要不要看看图样?”
我小鸟一样偎过去,那是我们的店,在北京落脚后的第一个地方,怎不教人心生喜悦。我兴奋地指这指那,“安期,为什么看着像古代的药铺子?”
安期浅啜了一口可可,耐心地解答,“这就是按照明清时期的药店格局设计的,因为要看上去和别家茶馆不同,在气势必须先声夺人……”
我调皮地接口上去,“两边再挂幅做旧的对字,内容我都想好了:‘文儒医术济世人,魁光福源积善家’。”
安期宠溺地笑起来,“不过,我倒是真遣人做了药柜呢,不过是用来装茶叶的——想想看,那些抽屉上用正楷书写着茶叶的名字,不是别有一番风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