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借口去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把脸。已经三月初,天气没那么冷,凉水也就没那么刺骨,浇不灭他沸腾的无边的怒火。
但他还得拿到照片,所以不得不用尽从拍海报那里学到的演技继续去装。
“不好意思,大概是心情太差,刚刚有点想干呕。”夏之旬实在摆不出好脸色了,扯了个非常合适的理由。
“没事儿,你被这种人沾上确实挺倒霉的,想干呕也是正常。”她摆摆手,忽然又有点不好意思一样,笑得甜美,“那个,抱歉啊,之前我想让他不痛快,特地跟拍了你们约会的照片,想用照片威胁你和他分手,你别生气。”
夏之旬装作惊讶,倒吸一口气,然后做出受伤的样子点点头。
李湫连忙开口:“但既然你发现自己被坑了,现在也用不着搞这些有的没的了,这些照片,还有些以前的,都给你吧。”
“以前的?”
“哎呀,让你看看他是怎么勾引我男朋友的呀,看清他的真面目。”李湫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帅哥,你又是小明星又有钱,可别在他这儿吃亏。”
李湫伸手从袋子里随便抽了一张照片,看了一眼后极为嫌弃,像手里拿着的不是照片,而是什么发发臭的垃圾一样,迫不及待地把照片递给夏之旬。
“你看看他,在酒吧里把自己搞得不男不女的,头发留这么长,自己也不嫌恶心。”
夏之旬接过,看了一眼,整个人却在那一瞬间被定格,再也听不见李湫一开一合的嘴里在说什么。
第1章“原来是你”
夏之旬用力捏着那张薄薄的相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照片里的人,心里忽地卷起一阵喧嚣至极的狂风,无数声音在耳畔此起彼伏地吵闹,不知道过了多久,等这没分寸的狂乱平复下来,夏之旬恍惚地把照片塞回牛皮纸袋里,结了账,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谈话突兀地终止,夏之旬不告而别,李湫一个人被晾在原地,瞬间有点尴尬和不悦,觉得这人没礼貌极了,但转念一想,也可能是因为遭遇欺骗感情的打击,所以才一时间说不出话。
罢了罢了。李湫的目光到此就变为同情,目送夏之旬失魂落魄地离开,感觉自己像个做好事的佛陀,拯救了一个倒霉青年,青年有点失态,她也懒得去追究。
初春的夜晚,空气里还带着冬日遗留的寒意,风偶尔吹落侥幸留在枝丫上的枯叶,晃晃悠悠落在地上,被来来往往的步伐碾碎。夏之旬一个人走在街上,在街边找了一个明亮点的地方坐下,小心地从纸袋里拿出一摞照片,一张一张地看。
裴声以前好像还挺爱笑的。照片的跨度大概有三年,最开始有不少张都是灿烂笑着的,后来就变成不那么开心的样子,到最后连最简单的表情都不愿意再摆出来。就这样的表情,还要被污蔑成勾引,李湫眼睛恐怕是长得不太好。
夏之旬又拿出那张在酒吧里的照片,仔仔细细,从上到下地看。
这是六年前,仅仅十八岁的裴声。带着青春气息的漂亮男孩长发拨到耳后,穿着白衬衣,屈着腿坐在高脚椅上,手还扶着落地话筒,轻轻靠在旁边高大男生的肩膀上。一张脸明艳得像盛开的玫瑰,对着镜头腼腆微笑。
原来是你啊。原来我这么早就曾经见过你。
夏之旬无法辨明自己此刻的心情。欣喜着,嫉妒着,心酸着,后怕着。
那个仓皇离开的晚上,他在黑暗的角落里看到的画面,曾经在他心上反复重播,直到画面变得模糊,情愫慢慢变淡,他也终于能安慰自己那不过就是一个超出他预料的意外,他不会走上那条岔路,所以来者不拒地恋爱。
直到一年后,某天再次经过那间小小的酒吧,他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回忆再次冲进脑海时,他鼓起勇气推开门进去向老板打听那位驻唱的下落,却只得到一句“不记得了”的回答。
那个瞬间他有点怅然,后悔高中那时候没有再来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他都想去说一句你唱得很好听。因为在他离开那个走廊前,为了平复心情而背过身站了一小会儿,没多久就听见裴声有点担心地问:“我唱得好听吗?大家会不会不喜欢听?”
这点遗憾变成种子,抽枝发芽,本被他埋在心底,现在破土而出,开成小小的,名为失而复得的花来。夏之旬笑了,他想做一件很幼稚的事情。如果裴声现在在他身边,他会毫不犹豫地拉着他冲向那间酒吧,把他带进拐角的走廊,然后带着一点点狠劲儿惩罚着吻他,再恶劣地问他谁吻技更高明。
裴声身边的那个人,本该是他才对。
一点点膨胀的嫉妒心驱使着他再次把目光落在裴声旁边的人身上。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秋衣,上面写着名字——左应宸。这个还算看得过去的男人和那个拿着刀满嘴污言的兜帽男重合。
害他丢了关键控球的人。得到了裴声,却把他当成满足欲望的工具,分开之后还不忘捅人一刀的人。
联赛之后,夏之旬早就把这个名字抛到脑后,那个凌晨相遇时也并未觉得熟悉,现在终于记起来,只恨自己当初没能把球砸在他脑袋上,好让他脑子清醒一点。
夏之旬的目光一点点冷淡下来。李湫,左应宸,他轻轻舔了舔后槽牙,捏着的手骨咔哒作响。
这两个人,应该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