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浪费一上午,阿敏气得暴跳如雷,又对孔有德妖法束手无策,若非铁山济尔哈朗率援军到来,他撤退的想法都有,立即招玉真子来见。
玉真子昨日重伤,肋骨断折绑着夹板,呼吸之间痛不可当,被人抬到帅帐,回话道:“启禀大汗,奴才不懂阵法,思索一夜终究想清楚基本道理。
这个冰阵除了不计其数的岔道之外,就是墙壁之间微乎其微的夹角。通常情况下纵横墙壁交接处都是90度,垂直相连,阵中可能就是87、88度不规则交接。二三度之差我们很难发现,十数丈后会差出四五尺被我们发现,摆阵者通常会在被人察觉前在那里砌上一堵,甚至几堵墙,蔽挡闯阵者视线,再制造几个岔道,扰乱闯阵者感知。闯阵者绕过墙,走过岔道,就会开始新一轮错误,继续向着偏差的方向前进,四五尺,四五十尺,四五百尺,四五千尺,勘称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据臣观测,冰阵以云从岛山谷为核心,呈半圆形,半径超过七八里。就算冰墙道路出现明显的偏差人们也会认为是外圆向内圆的正常收缩,更容易混淆视听。我们在借用原有道路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偏离正确方向了。要想走正确的路,就要找一个正确的目标,特别是不会移动的显眼物体,比如了望塔。不去管道路,只管对着了望塔,见墙破墙,一条直线前进,就能杀上岛去。”言罢已是脸色铁青气若游丝。
玉真子在半真半假地演戏,一来显忠心,二来推责任,那些道理他昨日就已经想到,因为忙着疗伤休养忘记告知阿敏。为防止阿敏吼道:“你今早就想到,怎么现在才说?拖下去给我打”。他才决定装可怜。
阿敏立即下令收拢人马,他走出帅帐抬头望向云从岛,发现那里根本就没有了望塔。
孔有德昨日就猜到后金战术,下令将所有可能指引目标的东西都放倒。
阿敏大怒,下令军队前后左右对齐,前后看齐,纵横成列,排成整齐的队伍,首尾相望,不管不顾一路前进,人挡砍人,墙挡砍墙。
这个办法虽笨却管用。人过一万遍野满山,人过十万无边无沿。七八万大军十人一排也能绵延七八里,孔有德的阻敌冰阵也就五六里厚,只要保持队伍纵横成线,前头冲入杀阵,后面还没有进阵,端得是以力破巧。
坐镇云从岛的孔有德很快接到哨兵报告,他休息一夜身体大好,略一思索明白阿敏企图,对左右笑道:“见过蠢的,没有见过这么蠢的,居然在战场上摆出一幅挨打的架式,那咱们就狠狠地打。”
云从岛出动九成士兵,每人一具满洲弓,他们像后金八旗兵一样十人一列,排成整齐的队伍,与八旗兵迎面相对,当然中间隔着几道冰墙,谁也看不到彼此,只能抛射。
孔有德站在队首,估摸一下风速和敌我距离,依照风向将身体稍稍转向,作出举弓搭箭姿势,道:“向前看。”
士兵们早就练过这一招,层层模仿,很快整队士兵都作好姿势摆正角度。孔有德道:“预备……。”
士兵们臂上肌肉坟起,弓张如满月。孔有德身上有伤全身无力,只是做样子。道:“放。”
云从岛战士箭去如流星,同时射出。
排着队的满洲兵受到三泼箭雨劈头盖脸地打击,当场死伤好几百,等他们乱箭反击的时候,孔有德早带着人跑了,一直跑到他们上风侧面。
这一次孔有德将队伍排成横向,与八旗兵并列,借助风力故技重施。云从岛战士在转移的过程中恢复臂力,又是三泼箭雨。
由于站在上风处不用担心敌人反击,他们不用向上次那样猛跑,半个时辰后孔有德找到另一处合适的狙击地,再射箭雨。
阿敏感觉自己要疯了,孔有德欺人太甚,每过几刻向自己射一次,每次都弄出百条人命,八旗人猛也受不住这样的蹂躏。好在即将穿透阻敌冰阵,站在冰墙上的观察手看到下一堵冰墙就是最后一堵冰墙。
孔有德射出第五轮箭雨,决定返回杀阵准备最后的决战。他知道云从岛已经赢了,就算全军覆没依旧是赢。
他不会死守,哪怕云从岛难以坚守他也可以将其焚毁,带着军士在冰阵中游击三五日。他就不相信一无所获的八旗兵依靠仅余的干粮冰水耗得过自己。
阿敏知道他已经输了,就算拿下云从岛他也是输。昨日死亡1500,今天又死伤千人,攻打八卦阵还得死伤过千。小小一个云从岛,兵力不过千,粮草没几担,根本不值得大动干戈。
阿敏很清楚自己已经骑虎难下,现在撤退就是损兵折将铩羽而归。代善立即就会帮皇太极指责他能力低下无力承担面南重担,要求他退位让贤。皇太极会理直气壮的以大汗身份追究他的战败责任,掳夺他的兵权。只有不计伤亡拿下云从岛,至少从表面上看他是凯旋而归。如果能够抓住,或者打死逼死孔有德,他还是大胜而归,没有人敢指责他,所以阿敏决定硬着头皮打下去。
八旗兵终于破开最后那堵高大的冰墙,来到这片能够看到云从岛的矮墙阵前。
阿敏命令军官上高墙,观察道路指挥军队。冰墙底座厚三尺,向上越来越来薄,接近顶部倏然收缩到手掌宽,没有相当功夫根本无法在上面站立。阿敏命手下将碎冰堆在墙根下,垒得几尺高,很快碎冰冻成一体硬如磐石,人站在碎冰上头可以露出冰墙。
孔有德藏在不远处的矮墙后,看到几个包裹严实的脑袋同时伸出冰墙观察冰阵。莫道孔有德没有见过阿敏,就算见过在只露出眼睛的情况下他也认不出来。不管是谁都是后金高官,先射死居中那个再说。
孔有德昨天吃了大亏,现在还难受,可不敢再逞能。他将神臂弓交给卫士抓握架在冰墙上,孔有德给他瞄准中间那人然后站开。这个卫士不了解神臂弓,孔有德松手后他的力量平衡被打破,出现微弱偏差,嗖得一箭射掉那人帽子,那人正是阿敏。
阿敏居高临下进行观察,他发现矮墙冰阵不似高墙冰阵,既没有密密麻麻的岔道,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出口,只有一个紧挨一个地封闭空间。他心念一转,自语道:“一定是在冰墙上掏出冰洞充作通道,只有这样才能阻止我们在高处远处看破玄机。孔有德,你了不起,如果今天不将你杀死,明天你就会毁灭我后金。”
忽听一人道:“那个人是孔有德,他果然在这里。”阿敏顺着指向望去,他看到一堵矮后站立几人,其中一人举着弩弓,另外一人替他瞄准,那人正是孔有德。孔有德的武功箭术他知之甚稔,正要缩头躲避,忽见寒光一闪,耳边嗖嗖作响,头皮一阵发凉。阿敏认为自己肯定箭穿头颅,骇得迎面倒地,失声大叫:“死了,死了,我死了,我被孔有德射死了。”
身边卫士急忙将他扶住,道:“大贝勒,大贝勒,没有事的,您得长生天庇佑只是没了帽子。”
代善冷眼旁观,暗暗怨恨那个弓箭手怎么不射准点,把他射死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整个白天,八旗兵又砍墙,又射箭,还列队行进,已经又饿又累。太阳依旧高挂在天上,这个季节白天短,太阳说沉就沉。依照军事规则现在绝对不是开战的好时候,奈何死里逃生的阿敏等不得:
为了隐藏行迹选择走小路,为了加快行军速度,粮草、帐篷大都扔在千里之外。随身携带的牛肉干尚可食用五日,清水却不到两天存量,若明日交战,一天之后就得渴着回去。
昨夜爬冰卧雪,很多八旗兵着冷生病,全身火烫站立不起的有百人,站在队伍中的更多。若再在冰墙下挨上一夜,倒地不起的将是现在的十几倍,剩下的统统病得手酥脚软。到时候不是他打云从岛,而是云从岛以一当百剿杀他。
孔有德确实在这里,他要别人持弩显然身体未复弱不禁风。杀绝世高手千难万难,杀病夫轻而易举,就算战死三四万人将孔有德杀掉依旧是胜利。
矮墙阵内冰墙密度极大,胜阻敌阵十倍,砍到明天早上也砍不完。为了速战速决以免孔有德逃走,先要四面合围,阿敏决定不计伤亡,倾尽兵力强攻,为减少本旗损失,阿敏派另外七旗作主力进攻,自己所部当作预备队。
代善、莽古尔泰等旗主都是久经杀场之人,如何看不出杀阵险恶,奈何军令如山,再加上对孔有德畏之如虎,希望趁他病要他命。压下心中的不满后向自己手下奴才下达不计代价拿下云从岛的命令。
八旗兵为图便捷,放弃战马,兵分两路直接翻越矮墙,像两条张开的手臂意图将云从岛搂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