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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部分(第1页)

年是谁在你父亲掌底救了你的小命?现下人大了,就不听婆婆的吩咐!这谢逊跟你非亲非故,何以要你一鼓劲儿的护着他?你倒说个道理给婆婆听听。”她语声虽然严峻,嗓音却低,似乎生怕被峰顶的谢逊听到了,其实峰顶和此处相距极远,只要不是以内力传送,便是高声呼喊,也未必能够听到。殷离将手中拿着的一袋物事往地下一摔,呛啷啷一阵响亮,跟着退开了三步。金花婆婆厉声道:“怎样?你羽毛丰了,便想飞了,是不是?”张无忌虽在黑暗之中,仍可见到她晶亮的目光如冷电般威势迫人。殷离道:“婆婆,我决不敢忘你救我性命、教我武艺的大恩。可是谢大侠是他……是他的义父啊。”金花婆婆哈哈一声干笑,说道:“天下竟有你这等痴丫头!那姓张的小子摔在西域万丈深谷之中,那是你亲耳听到武烈、武青婴他们说的。你还不死心,硬将他们掳了来,详加拷问,他们一切说得明明白白了,难道这中间还有假?这会儿那姓张的小子尸骨都化了灰啦,你还念念不忘于他。”殷离道:“婆婆,我心中可就撇不下他。也许,这就是你说的甚么……甚么前世的冤孽。”金花婆婆叹了口气,说道:“别说当年这孩子不肯跟咱到灵蛇岛来,就算跟你成了夫妻,他死也死了,又待怎地?幸亏他死得早,要是这当口还不死啊,见到你这生模样,怎能爱你?你眼睁睁的瞧着他爱上别个女子,心中怎样?”这几句话语气已大转温和。殷离默默不语,显是无言可答。金花婆婆又道:“别说旁人,单是咱们擒来的那个峨嵋派周姑娘,这般美貌,那姓张的小子见了非动心不可。那你是杀了周姑娘呢,还是杀了那小子?哼哼,你倘若不练这千蛛万毒手,原是个绝色佳人,现在啊,可甚么都完啦。”殷离道:“他人已死了,我相貌也毁了,还有甚么可说的?可是谢大侠既是他义父,婆婆,咱们便不能动他一根毫毛。婆婆,我只求你这件事,另外我甚么也听你的话。”说着当即跪倒。

张无忌暗自诧异:“我新任明教教主,早已轰动武林,怎地她二人却一无所知?嗯,是了,想是她二人远赴冰火岛接回我义父,来回耽搁甚久,这次前往大都,一到即回,又是跟谁也没来往,因之对我的名字全无所闻。”

金花婆婆沉吟片刻,道:“好,你起来!”殷离喜道:“多谢婆婆!”金花婆婆道:“我答应你不伤他性命,但那柄屠龙刀我却非取不可……”殷离道:“可是……”金花婆婆截断她话头,喝道:“别再罗里罗唆,惹得婆婆生气。”手一扬,叮的又是一响。但见她双手连扬,渐渐走远,叮叮之声不绝于耳。殷离抱头坐在一块石上,轻轻啜泣。

张无忌见她竟对自己一往情深如此,心下大是感激。过了一会,金花婆婆在十余丈外喝道:“拿来!”殷离无可奈何,只得提了两只布袋,走向金花婆婆之处。张无忌走上几步,低头一看,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只见地下每隔两三尺,便是一根七八寸长的钢针插在山石之中,向上的一端尖利异常,闪闪生光。他越想越是心惊,金花婆婆显然便要去邀斗金毛狮王,却生怕不敌,若是发射暗器,谢逊听风辨器,自可躲得了,但在地下预布钢针,无声无息,只须引得他进入针地,双目失明之人如何能够抵挡?他忍不住怒气勃发,伸手便想拔出钢针,挑破她的阴谋,转念一想:“这恶婆叫我义父为谢三哥,昔日两人的交情必是非同寻常。且待她先和我义父破脸,我再来揭破她的鬼计。今日老天既教我张无忌在此,决不致让义父受到损伤。”

当下抱膝坐在石后,静观其变。忽听得山风声中,有如落叶掠地,有个轻功高强之人在悄悄欺近,转头瞧去,只见一人躲躲闪闪的走来,正是那丐帮长老陈友谅,手执弯刀,却用布套遮住了刀光。他暗想赵敏所料不错,此人果非善类。只听得金花婆婆长声叫道:“谢三哥,有不怕死的狗贼找你来啦!”张无忌吃了一惊,心想金花婆婆好生厉害,难道我的踪迹让她发见了?按理说决不至于。只见陈友谅伏身在长草之中,更是一动也不敢动。张无忌几个起落,又向前抢数丈,他要离义父越近越好,以防金花婆婆突施诡计,救援不及。过不多时,一个高大的人影从山顶小屋中走了出来,正是谢逊,缓步下山,走到离金花婆婆数丈处站定,一言不发。金花婆婆道:“嘿嘿,谢三哥,你对故人步步提防,对外人却十分轻信。你白天放了的陈友谅,这会儿又来找你啦。”谢逊冷冷的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谢逊一生只是吃自己人的亏。那陈友谅又来找我,干甚么来啦?”

金花婆婆道:“这等奸猾小人,理他作甚?白天你饶他性命之时,你可知他手上脚下摆的是甚么招式?他双手摆的是‘狮子搏兔’,脚下蓄势蕴力,乃是一招‘降魔踢斗式’,哈哈,哈哈!”她说话清脆动听,但笑声却似枭啼,深宵之中,更显凄厉。谢逊一怔,已知金花婆婆所言不虚,只因自己眼盲,竟上了陈友谅的当。他淡淡的道:“谢谢受人之欺,已非首次。此辈宵小,江湖上要多少有多少,多杀一个,少杀一个,有何分别?韩夫人,你也算是我的好朋友,当时见到了不理,这时候再来说给我听,是存心气我来着?’说到这里,突然间纵身而起,迅捷无伦的扑到陈友谅身前。

陈友谅大骇,挥刀劈去。谢逊左手一拗,将他手中弯刀夺过,拍拍拍,连打他三个耳光,右手抓住他后颈提起,说道:“我此刻杀你,如同杀鸡,只是谢逊有言在先,许你十年之后再来找我。你再教我在此岛上撞见,当场便取你狗命。”一挥手,将他掷了出去。眼见那陈友谅落身之处,正是插满了尖针的所在,他这一落下,身受针刺,金花婆婆布置了一夜的奸计立时破败。她飞身而前,伸拐杖在他腰间一挑,将他又送出数丈,喝道:“你再敢踏上我灵蛇岛一步,我杀你丐帮一百名化子。金花婆婆说过的话向来作数,今日先赏你一朵金花。”左手一扬,黄光微闪,噗的一声,一朵金花已打在陈友谅左颊的“颊车穴”上,令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以免泄漏机密。陈友谅按住左颊,急奔下山而去。此时谢逊相距尖针阵已不过数丈,张无忌反而在他身后。张无忌内功高出陈友谅远甚,屏住呼吸,谢逊和金花婆婆均不知他伏身在旁。金花婆婆回身赞道:“谢三哥,你以耳代目,不减其明,此后重振雄风,再可在江湖上纵横二十年。”谢逊道:“我可听不出‘狮子搏兔’和‘降魔踢斗式’。只要得知无忌孩儿的确讯,我已死也瞑目。谢逊身上血债如山,死得再惨也是应该,还说甚么纵横江湖?”

金花婆婆笑道:“明教护教法王,杀几个人又算甚么?谢三哥,你的屠龙刀借我一用罢。”谢逊摇头不答。金花婆婆又道:“此处形迹已露,你也不能再住。我另行觅个隐僻所在,送你去小住数月。待我持屠龙刀去胜了峨嵋派的大敌,决尽全力为你探访张公子的下落。凭我的本事,要将张公子带到你面前,该不是甚么难事。”谢逊又摇了摇头。金花婆婆道:“谢三哥,你还记得‘四大法王,紫白金青’这八个字么?想当年咱们在阳教主手下,鹰王殷二哥,蝠王韦四哥,再加你我二人,横行天下,有谁能挡?今日虎老雄心在,你能让紫衫老妹子任由人欺,不加援手么?”张无忌大吃一惊:“听她这话,莫非她竟是本教四大法王之首的紫衫龙王?天下焉有这等奇事?她怎么连韦蝠王也叫‘四哥’?”只听谢逊喟然道:“这些旧事,还提他作甚?老了,大家都老了!”金花婆婆道:“谢三哥,我老眼未花,难道看不出二十年来你武功大进?你何必谦虚?咱们在这世上也没多少时候好活了,依我说啊,明教四大法王乘着没死,该当联手江湖,再轰轰烈烈的干一番事业。”谢逊叹道:“殷二哥和韦四弟,这时候未必还活着。尤其是韦四弟,他身上寒毒难除,只怕已然不在人世了。”金花婆婆笑道:“这个你可错了。我老实跟你说,白眉鹰王和青翼蝠王,眼下都在光明顶上。”谢逊奇道:“他们又回光明顶?那干甚么?”金花婆婆道:“这是阿离亲眼所见。阿离便是殷二哥的亲孙女,她得罪了父亲,她父亲要杀她。第一次是我救了她,第二次是韦四哥所救。韦四哥带上光明顶去,中途又给我悄悄偷了出来。阿离,你将六大门派如何围攻光明顶,跟谢公公说说。”

殷离于是将在西域所见之事简略的说了一遍,只是她未上光明顶就给金花婆婆携回,以后光明顶的一干事故就全然不知。谢逊越听越是焦急,连问:“后来怎样?后来怎样?”终于怒道:“韩夫人,你虽因婚姻之事和众兄弟不和,但本教有难,你怎能袖手旁观?阳教主是你义父,他当年如何待你,你全不放在心上了?你瞧殷二哥和韦四弟、五散人和五行旗,不是同赴光明顶出力么?”金花婆婆冷冷的道:“我取不到屠龙刀,终究是峨嵋派那灭绝老尼手下的败将,便到光明顶上,也无面目再跟她动手,去了还不是白饶?”两人相对默然。过了一会,谢逊问途:“你当日如何得知我的所在,何以始终不肯明言?是武当派的人说的么?”金花婆婆道:“武当派的人怎么知道?张翠山夫妇受诸派勒逼,宁可自刎,也不肯吐露你藏身之所,武当门下自然不知。好,今日我甚么也不必瞒你,我在西域撞到一个名叫武烈的人,他是当年大理段家传人武三通的子孙,阴错阳差,我听他和女儿说话,给我捉摸到了破绽,用酷刑逼他说了出来。”谢逊沉默半晌,才道:“这个姓武的见过我那无忌孩儿,是不是?想是他骗着小孩儿家,探听到了秘密。”

张无忌听到此处,心下惭愧无已,想起当年自己在朱家庄受欺,朱长龄、朱九真父女以诡计套得自己吐露真情,倘若义父竟尔因此落入奸人手中,自己可真是万死莫赎了。义父虽然眼盲,推测这件事却便似亲见一般。

只听谢逊又道:“六大派围攻明教,岂同小可,我教到底怎样?”金花婆婆道:“明教兴衰存亡,早跟老婆子没半点相干。当年光明顶上,大伙儿一齐跟我为难的事,你是全忘了,老婆子却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只有阳教主和你谢三哥对我是好的,我可也没忘记。”谢逊道:“唉,私怨事小,护教事大。韩夫人,你胸襟未免太狭。”金花婆婆怒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我却是气量窄小的妇道人家。当年我破门出教,立誓和明教再不相干。若非如此,那胡青牛怎能将我当作外人?他为何定要我重归明教,才肯为银叶先生疗毒?胡青牛是我所杀,紫衫龙王早已犯了明教的大戒。我跟明教还能有甚么干系?”谢逊摇了摇头,道:“韩夫人,我明白你的心事。你想借我屠龙刀去,口说是对付峨嵋派,实则是去对付杨逍、范遥。你念念不忘的,只是想进光明顶的秘道。那我更加不能相借。”金花婆婆咳嗽数声,道:“谢三哥,当年你我的武功,高下如何?”谢逊道:“四大法王,各有所长。”金花婆婆道:“今日你坏了一对招子,再跟老婆子相比呢?”谢逊昂然道:“你要恃强夺刀,是不是?谢逊有屠龙刀在手,抵得过坏了一对招子。”他嘘了一口长气,向前踏了一步,一对失了明的眸子对准了金花婆婆,神威凛凛。殷离瞧得害怕,向后退了几步。金花婆婆却佝偻着身子,撑着拐杖,偶尔发出一两声咳嗽,看来谢逊只须一伸手,便能将她一刀斩为两段,但她站着一动不动,似乎全没将谢逊放在眼里。张无忌曾见过她数度出手,真是快速绝伦,比之韦一笑,另有一分难以言说的诡秘怪异,如鬼如魅,似精似怪。此刻她和谢逊相对而立,一个是剑拔弩张,蓄势待发,一个却似成竹在胸,好整以暇。张无忌心想她排名尚在我外公、义父和韦蝠王之上,武功自然十分厉害,不禁为谢逊暗暗担心。但听得四下里疾风呼啸,隐隐传来海中波涛之声,于凶险的情势之中,更增一番凄怆悲凉之意。两人相向而立,相距不过丈许,谁也不先动手。

过了良久,谢逊忽道:“韩夫人,今日你定要迫我动手,违了我们四法王昔日结义的誓言,谢逊好生难受。”金花婆婆道:“谢三哥,你向来心肠软,我当时真没料到,武林中那许多成名的英雄豪杰,都是你一手所杀。”谢逊叹道:“我心伤父母妻儿之仇,甚么也不顾了。我生平最不应该之事,乃是连发一十三招七伤拳,击毙了少林派的空见神僧。”金花婆婆凛然一惊,道:“空见神僧当真是你打死的么?你甚么时候练成了这等厉害武功?”她本来自信足可对付得了谢逊,此刻始有惧意。谢逊道:“你不用害怕。空见神僧只挨打不还手,他要以广大无边的佛法,渡化我这邪魔外道。”金花婆婆哼了一声,道:“这才是了,老婆子及不上空见神僧,你一十三拳打死空见,不用九拳十拳,便能料理了老婆子啦。”

谢逊退了一步,声调忽变柔和,说道:“韩夫人,从前在光明顶上你待我委实不错。那日我做哥哥的生病,内子偏又产后虚弱,不能起床。你照料我一月有余,尽心竭力,我始终铭感于心。”拍了拍身上的灰布棉袍。又道:“我在海外以兽皮为衣,你给我缝这身衣衫,里里外外,无不合身,足见光明顶结义之情尚在。你去罢!从此而后,咱们也不必再会面了。我只求你传个讯息出去,要我那无忌孩儿到此岛来和我一会,做哥哥的足感大德。”

金花婆婆凄然一笑,说道:“你倒还记得从前这些情谊。不瞒你说,自从银叶大哥一死,我早将世情瞧得淡了,只是尚有几桩怨仇未了,我不能就此撒手而死,相从银叶大哥于地下。谢三哥,光明顶上那些人物,任他武功了得,机谋过人,你妹子都没瞧在眼里,便只对你谢三哥另眼相看。你可知道其中的缘由么?”谢逊抬头向天,沉思半晌,摇头道:“谢逊庸庸碌碌,不值得贤妹看重。”金花婆婆走上几步,抚着一块大石,缓缓坐下,说道:“昔年光明顶上,只有阳教主和你谢三哥,我才瞧着顺眼。做妹子的嫁了银叶先生,唯有你们二人,没怪我所托非人。”谢逊也坐了下来,说道:“韩大哥虽非本教中人,却也英雄了得。众兄弟力持异议,未免胸襟窄了。唉,六大派围攻光明顶,不知众兄弟都无恙否?”金花婆婆道:“谢三哥,你身在海外,心悬中土,念念不忘旧日兄弟。人生数十年转眼即过,何必老是想着旁人?”两人此时相距已不过数尺,呼吸可闻,谢逊听得金花婆婆每说几句话便咳嗽一声,说道:“那年你在碧水寒潭中冻伤了肺,缠绵至今,总是不能痊愈么?”

金花婆婆道:“每到天寒,便咳得厉害些。嗯,咳了几十年,早也惯啦。谢三哥,我听你气息不匀,是否练那七伤拳时伤了内脏?须得多多保重才是。”

谢逊道:“多谢贤妹关怀。”忽然抬起头来,向殷离道:“阿离,你过来。”殷离走到他身前,叫了声:“谢公公!”谢逊道:“你使出全力,戳我一指。”殷离愕然道:“我不敢。”谢逊笑道:“你的千蛛万毒手伤不了我,尽管使劲便了。我只是试试你的功力。”殷离仍道:“孩儿不敢。”又道:“谢公公,你既和婆婆是当年结义的好友,能有甚么事说不开?大家不用争这把刀子了罢。”谢逊凄然一笑,说道:“你戳我一指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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