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签字,将视作谈判破裂。人民解放军立即过江。
南京代表接到中共的最后修正案,不敢作主,马上派黄绍竑飞回南京复命,李宗仁一看条款,也不敢作主,派黄绍竑再送溪口,请蒋介石过目定夺。
蒋介石仔细看后,顿时气急败坏。他一把将和谈条款扔在一旁,起身愤怒地骂道:“文白无能,丧权辱国。”文白是指国民党首席谈判代表被称作“和平将军”的张治中。这时,他正率国民党和谈代表团羁留北平,等待蒋介石、李宗仁的回复。
然而,蒋介石不愿接受和谈条款。桂系李宗仁、白崇禧等人也马上把中共所提之协定视为“征服者对被征服者之处置”,“竟甚于敌国受降之形式”。
南京政府拒绝签订中共提出的《国内和平协定》,只等迎战解放军渡江了。1949年4月21日凌晨,解放军兵分二路,只用了20分钟,就渡过长江,蒋介石苦心谋划的固若金汤的长江防线,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滞留北平的张治中等一下子陷入了去意彷徨,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窘境。他们心绪复杂地收拾着行装,南京政府已电告北平,迎接他们的专机不日将由上海专程飞往北平,转接他们回到南方。何去何从,张治中他们心中却没有多少底,南京已被解放,李宗仁都弃了总统宝座,径直飞返桂林。蒋介石则跃跃欲试,准备将大赌注押在上海的城防上,作殊死一搏。和谈代表团这些人已被蒋介石视为“丧权辱国”之辈,早已公开恨得咬牙切齿。
张治中早年毕业于保定军校,追随蒋介石做过黄埔教官,一直被视为股肱之臣,先后主政湖南、西北等地的封疆军政。张治中较之其他国民党将领,既懂军事,又懂政治,一直在国共间奔走搭桥,有和平将军的雅号,是国共双方都有人缘的重量级人物。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今番再回南方,国民党蒋介石能接纳他吗?南京陷落,上海将不保,回到南方,只能是当蒋氏殉葬品,去留台湾孤岛。正待张治中倍感苦闷失落之际,周恩来总理来到了他们的驻地,他关切地问道:“文白先生,你们有何打算?”
张治中苦笑一声,答曰:“和平使者没有争取来和平,如之奈何?我们还得回南方复命啊!”
周恩来抱臂摇头,真诚劝挽,“十多年前,我们已经对不住一位姓张的朋友。今天,我们不能再对不起朋友了。以蒋介石的一贯为人,你们回去了,不会善待你们的。我代表共产党、毛主席和人民,邀请你们留在北平,一道参与建设新中国。”
张治中等对于共产党的争取与挽留,大为感动。他们一行经过仔细协商,冷静思忖后,决定留在北平,不再回到南方。
自己留在了北平,张治中等心里有了些许的轻松。不过,另一个突出的问题又摆在了眼前,尤其张治中,为做和谈表率,他将家眷留在南京,消息不明。
蒋介石也不知道张治中一行,已铁定留在了北平。他一面大骂张治中,一面还是准备派出飞机相接,他所想的是,张治中毕竟追随了他几十年,且一直位列封疆,肯定不会跟共产党跑。
应该说,送张治中的家眷去北平团聚,主要还在于蒋介石,并无后来有人写得那样悬妙。只不过,双方处理这件事上有个时间差,如果蒋介石知晓张治中已决心留在北平,以他的行事风格,肯定会扣作人质的。
和谈破裂的当天即4月21日,蒋介石亲自安排他的二公子蒋纬国径赴南京,专程接走张治中的夫人及子女,并明确告知,南京将失守,先飞上海,在那里与张治中会合。
当日下午,张夫人及子女乘机抵达上海,蒋纬国的夫人石静宜亲自接机,旋即将他们送到了张家大儿子家中。蒋介石这时的用意很明显,一是关心,二是以张家眷促张治中南归。
张治中在国民党内门生故旧遍地,极有人缘。三天后,一位老友通知张家马上收拾行李,有飞机送他们去北平。这时,张夫人已有了底,中共地下党透过信息,张治中留在了北平,让他们做好准备,前去团聚。
4月24日一大早,张夫人带着子女草草收拾一番,就去了机场。正好,国民党交通部长也在场,他立即问张夫人去哪里。张夫人很机警,马上随口答道,去兰州。张治中的公开职务是国民党西北军政长官。那交通部长不疑有他,还关切劝道:“今天没有去兰州的飞机,已经派飞机去北平接和平代表团了,张长官就要回来了,你们回去等吧。”
张夫人装出先是愕然,后是感激的样子,马上带着子女辞别,从容地走出了候机室。先前带路的一位国民党军官如释重负地跑过来,立即将他们带往停机坪。那架专门迎接张治中一行的飞机此时已发动了引擎,掀起了巨大的风声。张夫人一行忙登机,刚一落坐,飞机便起飞了。两个小时后,飞机降临北平。
张治中与家人团聚后,止不住泪眼婆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那架迎使专机自然无功而返。
溪口飞凤山。日落的黄昏总能勾出人的几许愁绪。蒋介石昨日刚从杭州返归,他约李宗仁等在那里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李宗仁原打算再派人去北平和谈一次,不想蒋介石说:“不用了,不必再谈了,过去共产党因为军事上没有部署好,所以才同意和谈,现在他们已经渡江,再没有谈判余地了。”
上海的黄昏(2)
李宗仁不甘心地问道:“你当初要我出来,为的是和谈,现在和谈已经破裂,南京马上失守,你看怎么办?”
蒋介石装做一脸诚恳地劝道:“你继续领导下去,我支持你到底,不必灰心!”
李宗仁却满怀怨尤道:“你如果要我继续领导下去,我是可以万死不辞的。但现在这种
政出多门,一国三公的情形,谁也不能做事,我如何能领导。”
蒋介石只得再重复道:“无论如何,我都要支持你到底。”
可是,第二天南京陷落后,李宗仁就做了甩手掌柜,未按既定布置去广州,而直接飞回了桂林老家。蒋介石回到溪口,得知南京陷落,李宗仁甩了水袖,心里顿时充满了沮丧和气恼。
令他不曾料到的是,还有更让他光火的事,张治中居然不愿再回南方。那日傍晚,他正与儿子蒋经国枯坐无言,侍从室主任俞济时手捏一封急电,悄悄走了过来,后面还有苦着脸、忐忑不安的毛人凤。
不知又该传来什么不利消息,蒋介石瞥过一眼,脸拉得更长了。
俞济时捏着电文,躬身上前,吞吞吐吐,“总裁……上海急电,今天去北平接张治中他们的专机回来了。不过,张文白等已经投共,和谈代表团的都留在了共产党那边。”
“那是共产党扣留了他们?”
“不是。”俞济时垂下头,“据可靠消息,是他们投降了共产党,背叛总裁,背叛党国。”
“娘希匹!”蒋介石恨恨地扔了拐杖,那颗花生米似的脑袋嗖地冒了起来,“我的学生背叛我,多年的袍泽故旧背叛我。现在,连张文白居然也背叛我。卖主求荣之辈,我蒋某人哪一点对不住他?时局维艰,人心不古。这个……这个,张文白的家眷不是还在上海吗?我亲自安排纬国去接的。”
毛人凤挪着矮胖的身子,凑上前,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对!跑得脱和尚跑不脱庙。他张文白能弃家眷于不顾?”
俞济时避开蒋介石痛苦的表情,转而尴尬地望着毛人凤,“他的家眷也上了那趟飞机,去了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