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之后,录音中的男性嗓音连连咳嗽起来,并且还伴随着难受的干呕声,给人以一种十分痛苦的感觉。
我看了一眼坐在方桌旁边的男性尸体。
不出意外的话,这录音就是他留下来的。
我在他的背部看见了一处撕裂伤,血液浸透了背心的布料,而在他的双手位置上面也能看见不少血迹,这都能与我的外套正面与左右腿弯处的血迹对上。如果说将这个世界的宁海背负到刚才的卧室里面的人就是他,那么我身上的血迹和卧室地板上的血迹就都能给出相应的解释了。
临死前,他带着这身重伤,留下了这段遗言,告诫这个世界的宁海快点逃离这座城市,原因是什么?
我知道这座城市正在爆发流行病,当地政府为了抑制流行趋势,甚至不惜对窝藏患者的居民以死刑威胁,可见事态之严重,可是我觉得,他之所以会希望宁海逃离此地,应该是其他更加迫在眉睫的原因才对。
咳嗽了一会儿,录音中的男性嗓音再次说话,声音相当虚弱:
“我知道,就算突然对你这么说,让你逃离这座城市,你也只会觉得莫名其妙……这也是难免的,因为在之前的袭击中,那些助纣为虐的治安官故意针对你,在第一时间就对你发动一记精神冲击,让你昏迷了过去……”
“希望你没有被冲击成傻子。如果没有,那就接着听下去,我会好好给你解释一遍的。”
“下午两点钟的时候,组织布置在全城的五个据点同时受到了治安官们的袭击。我们之前就在城北的据点里,当然也遭到袭击了。他们都是有备而来的,我们没有事先料到他们的袭击,所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按照当时的情形,就算继续打下去也只会增加我们这边的伤亡,所以城北据点的负责人在临死前下了撤退命令,然后我们撤退了……”
“不过,说实话……你冷静下来听我说,我们这边并不是最糟糕的……”
“听无线电传来的情报,组织在城中的总据点已经被完全覆灭。率领治安官们袭击总据点的,是那个男人,他一走进总据点,所有被他看见的人,无论是普通人还是灵能力者,统统发狂自杀了……我想,他大概是以为你在总据点那边,所以才会过去的吧,但是还好我们在城北,没有直接与他照面……”
“我们在撤退的时候被那些治安官包抄了,所以之后也没办法按照本来计划的路线撤退……然后,为了能让尽可能多的人逃出去,我们各奔东西……”
“再然后,我被追兵打成了重伤……虽然还是甩掉了他们,但是这个惨样也没办法跑多远,而且还背负着你,实在跑不快了……”
“还好我记得组织在城市里设置了一些安全屋,刚好有一处就在附近……对,就是你现在待着的地方……藏在这里的话,追兵应该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吧?”
“不过我的意识已经十分模糊了,虽然自觉没有被路人看见,但是事有万一。你醒来之后,就快点离开这个安全屋,离开这座城市,千万别被他们抓到!咳咳咳……”
“组织针对多种情况设置了预案,其中就有组织被那个男人覆灭的情况……这种时候,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应该前往城外的临时据点,尽管城外十分不安全,无时不刻都要面临万劫不复的危机,可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记住,那个男人的目标是你!咳咳……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在这种时机对我们发起袭击,但是他一定非常想要杀死你,因为……只有你,只有你才有机会杀死他……你,是他的克星……”
“不杀掉他的话,这座城市是没有未来的,我们也是没有未来的……所以,宁海……”
“你要活下去!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必须活下去!谁都可以去死,但是唯独你!唯独你是绝对不可以去死的!”
“我知道你也不想活下去了,但是……请你活下去,你是我们的‘希望’……”
“我这一生从来没有求过谁,但是现在,我求你,我求求你!活下去吧。然后,总有一天……”
“大家可以……再一起……”
“……”
之后,录音持续了十几秒钟的沉默,随即结束。
我再次看了一眼旁边的男性尸体——也即是录音者,随即放下录音,闭目思考了起来。
这段录音的信息量很大,我需要花时间梳理一下。
首先,这个世界的宁海并不是独自一人,他属于某个与这座城市的官方势力作对的地下组织,而组织的内部既有一般人,也有灵能力者,其活动目标暂时不明;
然后,出于未知的动机,城市势力突然决定覆灭地下组织,领队者是一个“能够让自己看见的人统统发狂自杀”的可怕男人,其他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只有宁海才有机会对付他。从录音提供的信息来看,覆灭事件发生在下午两点钟,而录音者的尸体还很新鲜,外面的天色也还很亮,可见这最多就是两三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事情;
再然后,为了能让这个世界的宁海隐藏起来,在覆灭事件之后,身为同僚的录音者将宁海搬运到了组织以前设置的安全屋,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最后,组织在城外有一处隐蔽的临时据点,幸存的组织成员们应该都聚集到了那边,而守秘人给予我的指令也是前往那处。不知为何,录音者将城外描述得十分恐怖,“无时不刻都要面临万劫不复的危机”,这就是他的原话。
顺带一提,对于精神面攻击的抗性好像是只有我这个宁海才有的特征,这个世界的宁海并不具备这种性质。
想到这里,我觉得自己已经将信息梳理得差不多了,于是睁开了双眼。
破败的城市、消极的居民、闻所未闻的流行病、危机四伏的城外……这不免给了我一种虚构故事中描述的“废土世界”的既视感。如果这个想法切合真实,那么外面的景色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录音者的话语令我的心情颇为复杂,他将这个世界的宁海看得十分重要,甚至说出了“谁都可以死,唯独你不能死”的话。虽然知道他的说话对象并不是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是,一想到这个世界的宁海被别人如此重视,还被人视作为一种希望,我就在觉得肩膀沉重的同时,又不免生出了一些“为什么不是我”的羡慕,和一些“幸好不是我”的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