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城市地图折成小方块放进口袋里,随后走出书店。
在夜色与建筑阴影的掩护下,一路上那些双眼亮着红色微光的红眼病患者都没能察觉到就在不远处经过的我,有时候个别患者仿佛若有所觉地看过来,我却早已提前一步走进掩体后面,或者快步走出了他们的视野范围。如今在我的眼中,这些看似危险的家伙的视线变动全部属于能够预测的事项,走在哪条路线上可能会被发现,反之则不会被发现,都在我心中一目了然,就连眼下的潜行活动好像都成为了某种简单易懂的潜入类游戏,只要操纵角色精确地踩在地图上标识出来的极其狭窄的安全道路上,就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如果这时候有不知真相的旁观者目击到了这一幕,很可能会将这一系列不可思议的过程,完全误解成截然相反的样子:每当我走到一个地方,周围几个本来能发现我身影的红眼病患者,或是默契地偏开视线,或是配合地转过身子,或是故意地走到一处正好有物体挡住看不见我的位置上,所有人都成了被我暗地里买通的恐怖剧演员。哪怕我堂堂正正地走在大道中央,同在一条道路上的红眼病患者们也都会拿出拙劣的演技,对我的存在装作不知不觉。
然而这压根不是演技,甚至不是强运,而是预读,一切都如在做过一遍的试题上再次写下正解答案一样轻松。过去的我不要说是做到这种事情,很可能连想都想不到,我又在潜移默化中出现了显著的进步。
L看到了这一切,由衷地感叹,“了不起。”
“只是雕虫小技而已,这种小伎俩可没法儿在与黑山羊教祭司的战斗中派上多大用场,更不要说是直面主教。”我说。
“你还打算与主教交锋吗?”L反问。
“说实话,我根本不想,但是强敌不会耐心等我把所有杂兵和杂兵队长打倒之后再现身。阿维埃尔现在不是很可能与我共处一城吗?万一与其碰面,我认为自己很可能跑不掉。”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你的直觉也无法在危险到来之前,提醒你先一步逃跑吗?”L问。
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话锋一转,“你好像对我有一些不应该的了解,而且还根本不打算掩饰。”
“我希望能够与你缔结互相信赖的关系,掩饰当然不需要。”L坦然地说。
“单方面透明可谈不上互相信赖。”我指谪。
“对不起,我暂时无法向你更多地介绍自己,不然会被黑山羊教监控到某些关键词,暴露这条联络渠道,以及你我的位置。”L说,“至于你说的单方面透明,也不尽然,我对你的了解也不多,不然也问不出刚才的问题。姑且,算是半透明吧。”
闻言,我也不继续质问,而是回到本来的问题上面去,“我的直觉只能预知到某些近在咫尺的威胁,而你刚才所说的‘望风而逃’的本事,则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如果我能用,之前也不至于差点被三轮雪绪烧成灰烬。
“那真是遗憾。”从脑海中响起的合成音中,倒是听不出什么遗憾的情绪。
随后我问:“黎明社与黑山羊教斗争了这么长时间,对于主教的力量有什么情报吗?”
“确切地说,只斗争了两年左右。”L先是订正一句,再回答,“这个世界之前还没有主教级别的邪教徒降临下来的记录,但是根据我们获得的某些情报,可以琢磨出来一些端倪——比如说,黑山羊教举行主教降临仪式,需要伤筋动骨地集中大量资源进行前置准备工作;比如说,降临仪式的过程中,需要至少十二名祭司成为活祭品;比如说,主教即使降临下来,也往往不能够完整降临——”
需要将至少十二名祭司作为祭品……难怪在这座小小的日本城市,能够确认在活动的祭司也至少有三名……我不禁恍然大悟。
至于邪教徒是否有觉悟成为活祭品,我倒是不打算细想,在这些疯子中间,生死观正常的人恐怕才是少数派,即使不愿意加入活祭,阿维埃尔很可能也有手段让他们就范。
我转而问:“无法完整降临,是怎么回事?”
“因为降临体不达标。”L继续解释,“主教想要穿梭世界,只能降临到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身体上,这一点倒是与其他邪教徒没有差别,但是因为主教级别的力量与灵魂太强大了,如果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仅仅是平凡人,那就无法承载如此巨大的怪异力量,会一瞬间化为无止尽膨胀变异的无法言喻的怪物,所以在降临之前,邪教徒需要先对降临体进行一系列漫长而复杂的处理,而即便如此,主教也只能降临下来自己的一部分。”
“那么,这个‘主教降临体’又有多强?”
“我说不出准确的答案,但即使是这个降临体,我想,也能符合你对于主教级别的强大的想象。”
说话间,我已经到了青叶所在的独栋民居。进入之后,我轻轻地喊了一声,“青叶。”
没有回音。
我找了一下,发现她正歪倒在客厅的沙发上,从姿势来看,她本来应该是坐着等我,但是没过多久就困倦,最终抵挡不住困意,身子一倒就躺下来了。或许是担心光线会吸引红眼病患者,她把客厅的灯也熄了。
明明之前还对独自一人的事情那么不安,现在却如此缺乏防备意识。
不过这也难免,她之前一直在逃亡,疲惫、饥饿、冰冷,如今终于有机会好好喘息一番,当然要充分休息一番。
我坐到她的身边,默默地看着她犹如儿童一般松懈的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