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轻轻重复道:“只是很想留给师兄。”
谢知棠微愣。
飞车转了个弯,青泷身子微微前倾,手中的糖盒摇晃,在这短暂的沉默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谢知棠轻吁一口气。师妹知道痛就好。
“原来如此,是师兄错怪你了,”他笑道:“一定是月儿说的。我喜欢吃这个。”
打开盒盖,鲜艳的糖纸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景,绚烂闪闪发亮。
在记忆里,也有这样一盒糖。
那是医家刚研制出饴糖的时候。师尊那个老头,明明是圣者,却一点也不正经,居然趁看病的时候偷拿了一盒。
沅圣冲他招手:“徒儿,快看师尊给你带了什么。”
十三四岁的谢知棠一身泥泞从田间淌过来:“师尊你最好是给我带了双新靴子。”
沅圣将谢知棠从泥中拔了出来,一老一少坐在田埂上,一边吃糖,一边比赛用长草编蚂蚱。
再后来是师尊逝世后了。有一次他去药庄,苏妙月突然想起什么,往他手中一塞盒子:“糖糖,你以前可喜欢吃这个了。”
谢知棠觉得疑惑。师尊那盒糖不是偷拿的么,怎么苏妙月会知道自己喜欢吃这个呢。不管了,记忆中田埂上的少年笑容飞扬,所以这个糖应该很甜吧。
并没有。
淡淡的药味在舌尖萦绕。他决定,以后不会再吃这个糖了。
飞车正跃过一片湖。春风骤起,吹皱平静湖面,将樱花静静地吹落枝头,在湛蓝的天空中打了几个转,从车窗里飘进来。
青泷笼罩在光里,歪着头看他。
谢知棠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意外地,一股香甜的味道在舌齿之中蔓延开来。
恍惚中,熟悉的甜味将少年回到那年早春的田野,身后的柳树放肆招摇。师尊用袖子擦去他下巴上的泥,一本正经地说:“你这蚂蚱太过松散,哪有师尊编的好看。小子,姜还是老的辣吧?哈哈哈哈哈哈。”
“等你有师弟师妹了,你可得教他们如何编草蚂蚱。不行不行,师妹不行,蚂蚱太丑了,你得教女孩子编草鱼,飞燕……”
为数不多的记忆涌现,谢知棠不由得顿了顿。过了很久,感受到青泷投来的探究的目光,他才回过神来,笑了笑,说:“嗯,好吃,师兄很喜欢的。”
他伸出手去,轻松道,“呐,师妹也尝一颗。”
青泷看向掌心,师兄放了一颗糖,还有一朵被风吹进车窗的樱花。
那是一朵三瓣花,浅粉轻柔,花瓣上还有温和的湿润。让人不禁猜想,它也许是被吹落枝头,又擦过湖面,走过很远的路,来到她的掌心。
谢知棠迎向她的目光,浅笑,不自觉地连声音也轻了许多:“聊赠师妹一朵春。”
青泷轻轻放在鼻尖嗅了嗅,是宁静而恬淡的香气。不知为何她就笑了,心底突然有好多话想跟师兄说。她问谢知棠樱花的习性、品种和繁殖,谢知棠一一作答。她又同师兄讲起在药庄看到的针灸铜人,讲燕瑶告诉自己的凄美爱情故事,谢知棠扶额无奈地笑。
他慵懒地靠着,笑起来睫毛轻颤,仿佛全世界于他都是风轻云淡的样子。目光却如温温泉水,阳光在他鼻尖上跳跃,嘴角一对酒窝平添了几分少年感的青涩灵动。
师兄真好啊。